周二一早。
成宥真已經(jīng)習慣了這里的節(jié)奏,雖然只睡了幾個小時,但自從進了看守所后,人也變得淺眠,有幾日只需要睡個兩三小時就夠了。
她匆忙疊好被子、擦好床板,跟老太太一起坐在大通鋪一邊等著放飯。
今天的早飯還是饅頭咸菜和看不出什么名字的湯,放飯的人是昨晚那個小女孩,分得均勻了些,等湯拿到手里,扒拉扒拉還能看到海帶和蝦皮。
吃過早飯,她把空飯盒放在了通道上,等著人來收。
“你、老太太,你倆擦地?!?br/> 這次成宥真仔細看了那擦地布,是一條破舊t恤撕掉袖子卷成的。她和老太太都彎著腰、撅著屁股,趴跪在地上、弓字形向前推著。那地上原有一層油漆,但時日多了就被人蹭掉了,露出水泥地面光滑的模樣,只擦一遍那地就幾乎透亮。
第二遍的時候,老太太先擦了起來。房長和二板兒悠閑地聊著天,討論這兩天怎么沒有移交犯人的事兒。成宥真故意慢了節(jié)奏,趴跪在旁邊聽著。坐牢的人得不到什么新鮮的消息,除了偶爾獄警來到牢房門口留下兩句八卦、只剩下無盡的瞎猜。
在廁所門口排隊的時候,她掃了一眼墻邊休息的女囚。她們有的眼神兇猛,看上去像要把她吃掉。
成宥真知道今晚又跑不掉被人騷擾,她們以“殺兒子”和“當小三”這兩個借口、從進來幾天就開始想著法毆打和折磨她。當時她一心想著脫罪、無暇也無法反抗這些人。如今一切快要塵埃落定,是時候想想要如何在這囚籠里討生活了。如果那些人今晚再找茬兒,那就一定要撲到對講機那兒、叫來獄警保命吧。
交了抹布,她和老太太一起湊到墻邊等著早上坐板兒。
一個女囚蹭過來,“誒,聽說你只判了4年???”
宥真一驚,這刑期她沒和任何人說過,包括韓科長和老太太。她怎么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她的眼神飄走,不巧正對上二板兒,一時間成宥真倒不知道如何反應。
坐板兒的鈴聲響了,女囚們按一行三人盤坐在大通鋪上,這是每天的必修課。她坐得難受,得用手撐著地面、后背才不那么疼。
半晌,樓道里傳來了打開鐵籠的聲音,金屬摩擦的響聲逐漸靠近。成宥真突然理解了為什么女囚聽到這聲音都很興奮:這鐵門打開,無外乎來了新人或者有人提審,至少是這沉悶湖水般生活中一點調劑。
胡想聯(lián)翩的時候,2下3監(jiān)室的牢門打開了,警衛(wèi)在門口喊著:“成宥真,下監(jiān)?!?br/> 所有人回過頭,她卻一動不動,直到老太太推了她?!耙x開這里了,快去收拾一下。要去監(jiān)獄了?!?br/> 成宥真回過神,飛似的躥起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其實哪里有什么東西,不過是一條毛巾罷了。進來時間很短,都沒來得及采買,也不過是前人走了,好心留給她的。
老太太下了通鋪,走路一瘸一拐的,她從柜子里變出一柄新牙刷和一條粉色毛巾,還把成宥真的衣物疊好塞給她。宥真看那來時的衣服已經(jīng)破爛,“不要了,留著擦地吧”。
老太太看著她,輕輕嘆了口氣。她向后退了幾步,到墻邊的被子垛挑一條干凈的被子給成宥真拿上。
房長用不小的聲音說:“不用拿,監(jiān)獄里都有新的,一人發(fā)一套,不用這種共用的?!?br/> 成宥真聽得將信將疑、用眼神向獄警詢問。那獄警并不理她,甚至都沒向牢房里看。還沒等緩過神,她手里的東西被個女囚一把全搶走。
等緩過神,成宥真想罵出口,但一想到自己這樣干了,定會給老太太找麻煩,就把那出頭的話吞了回去。給老人鞠了一躬,才信步走出鐵門。
房長笑著說道:“熬出來了。以后不要隨便得罪人了?!?br/> 牢門關上,老太太吃吃望著她,滿眼都是淚。
2下1走出來一名女囚,獄警把成宥真留在牢房門口等著,自己墊步走了過去。
成宥真趁著這個空隙、扭頭再看一眼牢房,里面幾個人湊在一起,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曇?。循著那聲音看過去,女囚們在二板兒的指揮下,“分配了”老太太給她的牙刷和粉色毛巾。
她看老太太的好心全被“喂了狗”,淚水一下涌了出來??衫咸谎凵衿届o地回望她,像在說:放下這些才是這監(jiān)獄生存之道。
穿過看守所的筒道,她仿佛個明星一樣,因為所有的警衛(wèi)都盯著她看。成宥真上次經(jīng)歷這眾人眼神還是千禧年的晚上:她被警察用被子裹著,離開父母被殺的兇案現(xiàn)場,那次她從縫隙里看到人們的目光,感覺惡人就藏在他們之中。
出了筒道來到前廳,初來時的記憶還沒消散、今次看又一番樣子,差點認不出來:她面前至少百人蹲著,陣仗很大。剛走出筒道的女囚還在向半蹲的行列里匯合,她們表情不一、都透著哀傷。
成宥真已經(jīng)習慣了蹲下,還自動和前后左右對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