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周子青卻掙開孫蓉蓉的手,跨步上前,直直對上徐長慧,目光顫動,輕笑一聲,“十二歲的時候就想打了,我一直忍到現(xiàn)在?!?br/>
徐長慧年輕時脾氣不饒人,是個任性不吃虧的人。這會被周子青打了,表情十分猙獰,一雙兇狠的眼,像是張牙舞爪的野獸,一副想要撲過來,把周子青活活生撕了的架勢。
周子青怕嗎?
她看著氣急敗壞的徐長慧,她像是溺水的人,沖破水面,大大又暢快的呼吸了一口,只感覺整個人都活了。胸腔里燃起一股熱流,沖擊著她軀干和四肢。
“我啊,不是原來膽小懦弱那個被你們欺負(fù)的周子青,她要是在,你確實歸她負(fù)擔(dān),再大累贅,包袱,她都得承擔(dān)著。我不行,我憎恨厭惡你們這樣的人,我就想看你們老無所依,老無所養(yǎng)。我就想看你們落魄可憐,后悔莫及。
你不能生孩子我很高興,你要是子孫滿堂,幸福美滿,我會失望極了。
現(xiàn)在就非常好,十年河?xùn)|十年河西,老話真沒錯。我當(dāng)初去找你的時候,像個乞丐一樣蹲在你家門口,你怎么說的啊。
我一件不差的都記在腦子里。
我看到你現(xiàn)在的可憐又蒼老的樣子,還要裝作小心翼翼哀求我原諒的樣子,我特別高興。這會心臟噗通噗通跳動著,比我拿到全國大賽一等獎都要激動不已?!?br/>
周子青眼睛亮晶晶的閃著光,嘴角含著笑,嘴里說出那樣驚駭?shù)脑?,卻沒有一絲猶豫。
孫蓉蓉看著這樣的周子青,整個人都嚇住了。下意識拽住周名博的胳膊,指尖冰冷又跟著打顫。
又驚又嚇,這幅樣子的周子青實在太陌生了,是她從沒見過的一面。
周名博看著這幅樣子的周子青,心里一直懸空的擔(dān)憂,終于穩(wěn)妥落地了,即使在地面砸出一個大坑來,可他卻終于心安不少。
眼神安撫了下,早已震驚不已的孫蓉蓉。
周子青原來一直笑著,笑著,突然眼睛一眨,眼淚頓時奪眶而出,流的滿臉都是??勺旖沁€是高高翹著,在笑,盯著惱羞成怒,氣憤不已徐長慧,“厚顏無恥的女人?!?br/>
徐長慧腦子里的火氣,轟的一下子翻騰上來。只感覺臉面被周子青狠狠撕破,被羞辱了。她丟人現(xiàn)眼,被狠狠羞辱了一番。
只感覺腦子嗡嗡的,看著周子青臉上笑容刺眼無比,只想生生把那笑容從她臉上撕下來,踩到腳底下。
徐姥嗚咽著,看到徐長慧的表情,知女莫若母,瞪大眼睛,著急的喊出一聲,“青啊~”
周子青現(xiàn)在整個人的神態(tài),屬于情緒亢奮,連帶著覺得身體都跟著輕盈不少,根本不用徐姥提醒,她一直盯著徐長慧呢。
在屬于女孩周子青的記憶里,年幼時的徐長慧就有歇斯底里,一言不合就摸東西的習(xí)慣。
周名博護(hù)著孫蓉蓉,他記得周子青一開始和他說的話,讓他什么都不要管。
周名博心里有根底線在,同時他心里決定,無論周子青今天打算干什么,他都豁出去要保住周子青。
周子青把徐長慧狠狠摁在地上,徐長慧動不了,破口大罵,形象全無。
周子青手上力度一絲不減,她只是看著徐姥,輕聲問了句,“姥兒,你見過這樣的母女嗎?別說養(yǎng)老照顧了,我們壓根不能平聲靜氣坐下說話。我希望她倒霉落魄,可憐,去大街乞討,出門被車撞死,得了重病死掉。
這是我的心底話,真心話,比真金都還要真的真話。
我太憎恨她這樣的人,我和她說過的,我不來找你,希望你也別來找我。因為她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會忍不住詛咒她。
她這樣的人,配活著嗎?需要活的這么幸福嗎?她要是幸福長壽,因為她過得痛苦不堪的人,該有多難受。因為她而死的人,該有所冤屈啊。
竟然,會厚顏無恥的找到我家里去鬧?姥兒,我寧愿讓我自己一無所有,我都不想讓她活的舒服。你竟然還想著我能養(yǎng)她老?
我在福利院認(rèn)識一個小女孩,她爸爸都想把她拆卸八塊論斤給賣了,她還在福利院摔斷胳膊腿的想出去找他。
我可憐她的同時,心里卻在想,我要不要給找他算賬的人,漏個信?我真想這個人在河邊溜達(dá)時候,掉進(jìn)河里淹死。我心疼那個女孩,她最好一輩子心硬的不去見這個爸爸,不然就會像現(xiàn)在咱們這樣,沒什么情分,卻非要做情分的事情。
姥兒,生病我來看看你,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活著才能自己看著她,看著她老無所養(yǎng)老無所依,凄苦又可憐的活著。什么親生母親,生下來不養(yǎng),生下來不問,生下來不愛,這是人么?家里雞貓狗豬,還會保護(hù)小崽子呢,她連個畜生都不如。
還有,我是生下來就膽小懦弱?
她小時候怎么對我的?你都是知道的,你都看在眼里?!?br/>
周子青覺得自己心里一直堵住的一塊,突然通暢起來,卻小心翼翼的撇過頭看了周名博一眼。
那擔(dān)心怯弱,可憐慌亂的眼神,猝不及防的扎進(jìn)周名博眼里。
周名博的心突然揪疼起來。
周子青松開徐長慧,向后倒退兩步,劃清界限,“我不來找你,也希望你永遠(yuǎn)別來找我,這是我的真心話。”
劉桂萍聽到一半,嚇得跑出去找徐長勝去了,和徐長勝說周子青怎么眼睛都不眨的動手打了徐長慧一巴掌,說完,還嚇得心撲通亂跳,摸摸自己胸口,“真是嚇?biāo)牢伊?,簡直是個惡煞神,我都差點忘記,她當(dāng)初一把火差點把咱燒死的事了?!?br/>
說是燒房子,可當(dāng)時他們都在屋里,燒房子還是燒人還兩說呢。結(jié)果剛剛那個狠毒的丫頭片子說啥,詛咒徐長慧不得好死?
太陰毒可怕了。
劉桂萍到現(xiàn)在心跳都沒靜下來,“這孩子真的不正常,十二歲那個時候,馬道婆說什么來著,當(dāng)時就是沒鎮(zhèn)住。”
劉桂萍嚇得心噓噓不已。
這會也不敢進(jìn)東屋那邊聽動靜了,嚇著了。
徐長勝看劉桂萍那沒出息的樣子,翻了個白眼。
徐長勝不待見周子青,更不待見徐長慧,兩個人罵起來,還是打起來,他只當(dāng)看笑話。
劉桂萍不去東屋,可又好奇東屋那邊現(xiàn)在什么情況,從窗戶口伸頭支著耳朵聽動靜。
然后只聽到東屋稀里嘩啦一陣亂響,徐長慧又哭又罵的尖銳聲音,劉桂萍哪還呆得住,趕緊拉起徐長勝去看看。
“你起來看看,你老娘還在東屋里,周子青是個能下狠手的狠種,徐長慧也是個不消停的,真要打起來,他們抬腳就走,麻煩還不是咱倆收拾,你趕緊去攔一攔?!?br/>
劉桂萍現(xiàn)在看著周子青有些后怕,就慫恿徐長勝和她一起過去。
徐長勝一臉厭惡的被劉桂萍拉去東屋,入眼就是徐長慧抬手砸東西,徐姥嗚嗚啊啊一個勁的哭。
另外三個人,人家遠(yuǎn)遠(yuǎn)站著。
徐長勝一進(jìn)來,周子青就冷眼盯著他看。
徐長勝皺眉瞪回去,粗著嗓子吼過去,“看什么狗崽子,當(dāng)初放了一把火讓你跑了。你還有臉回來?!?br/>
周名博可以看周子青和徐長慧對峙,可看到徐長勝過來,立馬跟著站出來,護(hù)住孫蓉蓉和周子青,沉著臉,“你最好對別人家孩子客氣點,不是我們非要回來,不是有人去云海市求人,這個破爛地方,誰會過來?!?br/>
徐長勝臉上橫肉一擰,潑皮無賴那股狠勁就暴露無疑。
周名博自然不怵他。
孫蓉蓉卻看著徐長勝這樣,擔(dān)心到不行。
周子青打量徐長勝,還是一副暴脾氣,說話不合他意,就攥緊拳頭,呲牙咧嘴一臉兇狠。
周名博和徐長勝冷眼互相敵視的時候,外面噠噠傳來一陣腳步聲,起碼四五個人腳步聲和說話聲。
“徐長勝?徐長勝?”院子里有人喊,劉桂萍聽出來是村長徐長民的聲音,趕緊出去看一眼。
“在家呢,找他有....”劉桂萍應(yīng)了一聲,抬腳從東屋出來。一入眼好幾個人站在她家門口。剛要皺眉,就看到徐長民身后那人的臉了,一驚,嗓子后半段的話,全給憋了進(jìn)去。
瞪著眼珠子,指著徐長民后面那人,“你...你周...周...”緊張過頭,劉桂萍愣是想不起來周子青親爸的名字來。
徐長民今天去鎮(zhèn)上辦事情,無意中看到市里回到鎮(zhèn)上的公交車,下來一個人。
乍一看眼熟,就是想不起來是誰,從人家身邊路過的時候,還多看了好幾眼,越看越眼熟,走過去大老遠(yuǎn),十來米遠(yuǎn)的,還忍不住轉(zhuǎn)身看了幾眼。
越看越熟悉,就是想不起來,心里想著這誰???突然冷不丁,腦子里冒出一個名字來。
然后整個人小跑著返回去,冒失失問了句,“你是不是周明松???”
確實是周明松。
周明松來東山市了,不光他自己,唐文玲跟著也來了。
堵著氣,窩著火??刹粊聿恍?,周明松這樣過來,打架不行,罵人不行,再遇到那種不要臉的,非得吃虧不可。
唐文玲沒攔住周明松,自己又放心不下他自己一個人,只能憋著氣跟過來。
周明松從接到周名博電話開始,從內(nèi)心深處就在排斥這個事情,他不想來,他厭惡這個地方,光是從電視上偶然聽到東山市這個地方,他都要立馬轉(zhuǎn)臺,關(guān)上電視。
唐文玲說不用他去,可周名博的話像一根針?biāo)频脑谒目谏?,他不去,她就要頂上去。周明松厭惡東山市,憎恨徐家所有人,連帶著,他都不愿意想起周子青。
可周子青到底是存在的,他在云海市見到了,心里原本揪在一起的地方,突然慢慢展開,多年來皺巴擰巴在一起的一個疙瘩,一攤開來,原來它竟然缺了一塊。
周子青對他說過的話,每一句他都記在心里,他不想去云海市,可她呢?云海市對她也不是能美好回憶的地方。她卻回去了。
如果一直沒見過周子青,周明松或許真的不會再回東山市。
可見過周子青后,有些事在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就已經(jīng)變了。
周明松確定要來東山市后,焦躁不安的心,卻突然變得安靜起來。
坐在車上看著東山市駛?cè)胄戽?zhèn),徐家村,過往的一幕幕,竟然都變得模糊起來,沒有他想象中那么難受和厭惡,甚至看著車窗外的風(fēng)景,他忍不住在心里想,要是他早些年回來,是不是也會是這樣的心境?
徐長民跑過來問他是不是叫周明松,他沒把人認(rèn)出來。離開的太久了,面貌都發(fā)生了改變,有點認(rèn)不清。
“我是徐長民啊,咱倆還一起分到一塊水稻田,我還幫你割了一大半呢?!?br/>
周明松這才有點印象,笑著點點頭,“記得了?!?br/>
回村的路上,就是徐長民拉著周明松兩口子過來的,路上兩個人一直聊著天,大多數(shù)都是徐長民再講,周明松在聽著。
說著說著不自覺就說到周子青身上。
想起孩子小時候可憐,徐長民連著罵了好幾聲,要不是估計唐文玲在,還能罵下去。
“徐長勝是個狗東西,打孩子不要命,村里人出面管了幾次,打孩子更兇,你說你當(dāng)初走,怎么能把孩子留下來?!币徽f起當(dāng)年的那些事,徐長民鼻頭都跟著發(fā)酸發(fā)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