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裴尚書和裴夫人并裴家小姐都不在怡然居？”
????端午節(jié)，赤霞河前人潮太過擁擠，馬車轎子都過不來，最后還是京兆尹請京城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調(diào)了一隊(duì)禁衛(wèi)軍來維持秩序，這才開出一條路。然而，當(dāng)裴元歌和裴元華來到怡然居時(shí)，卻被掌柜和店小二告知，父親母親并兩位姐妹并不在怡然居。
????“掌柜的，之前我們裴府明明訂了怡然居四樓臨江的雅間，怎么會……。”裴元華溫聲問道，聲音中卻透著幾分焦慮。眼看著她年齡已長，舒雪玉已經(jīng)有了把她許配出去的念頭，這時(shí)候，任何能夠展露風(fēng)采的機(jī)會都不能錯過。這次端午節(jié)，高官貴族，乃至皇室子弟都會出來，正是大好的機(jī)會。
????聽了她這話，低頭只管撥算盤的掌柜抬起頭，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們是？”
????“我們是裴府的小姐，因?yàn)橛悬c(diǎn)事出門晚了，原本跟父親母親說好了，在怡然居匯合的?！迸嵩A款和有禮地道，“如果掌柜知道家父家母的行蹤，還請告知，小女感激不盡。”
????“哦，原來是裴府的小姐！”掌柜的神情立刻變了，笑容中帶著幾分討好，“小人不知道是裴府的千金，還請兩位小姐恕罪。裴尚書和裴夫人等人的確不在怡然居，而是在臨江仙，特意吩咐了，如果兩位小姐到了，讓小人派人引兩位過去。黃連，快帶這兩位小姐到天上客去！”
????天上客？
????裴元歌和裴元華都是一怔。
????端午龍舟賽的賽程有十幾里，沿岸全部是都是酒樓，關(guān)上龍舟賽十分方便。而越靠近終點(diǎn)的酒樓，風(fēng)景視野就約好，平日倒也罷了，在端午節(jié)這種時(shí)候，光有錢根本就訂不到，還有看權(quán)勢地位。怡然居已經(jīng)很接近后端，能夠遙望到終點(diǎn)。而臨江仙則是建在終點(diǎn)處，位置好，樓層又高，裝飾又奢華，平時(shí)龍舟賽都被皇親貴族包下。
????即使父親身為刑部尚書，也定不了那里的雅間，只能定下怡然居。
????怎么這會兒卻又到了臨江仙？
????裴元歌不禁感到奇怪，隱隱察覺到這中間恐怕有別樣的內(nèi)情。
????裴元華當(dāng)然也覺得奇怪，但更多的卻是欣喜。臨江仙今日必然都是高官貴族，而且，與赤霞河對岸的天上客遙遙相對，那里是皇族關(guān)上龍舟賽的地方，透過窗戶就能看見對面的人，說不定能夠直接看到五殿下。以五殿下的才華，想必能夠參透她那首詩里的玄機(jī)，如果再能夠在龍舟賽偶然相見……
????裴元華心跳有些加快，果然老天爺都在幫她。
????在店小二的帶領(lǐng)下，兩人乘坐馬車，順利地來到臨江仙。裴諸城和舒雪玉所在的樓層是最高的五樓，珠簾玉鉤，寶鼎湘琴，四周還懸掛著命人字畫，豪奢又不失雅致。臨著赤霞河的方向開著三扇大窗戶，供客人觀賞龍舟賽。兩人進(jìn)去時(shí)，裴諸城正帶著裴元巧和裴元容在最中間的窗戶賞景，對著窗外將說著各種典故風(fēng)景。
????裴元巧第一次跟父親親近，激動得眼睛發(fā)亮，灼灼地望著裴諸城。
????裴元容則有些悶悶不樂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榕嵩稍谏磉呌X得不忿，也不理會裴諸城，只盯著對面的樓閣。
????舒雪玉在最左邊的窗戶前，身邊還坐著溫夫人和溫逸蘭，正說笑著。
????聽到兩人進(jìn)門的聲音，眾人同時(shí)回頭，裴諸城和舒雪玉見兩人好好地到來，松了口氣，帶著眾人過來互相見禮。裴元巧還好，裴元容看見兩人，臉上的不忿之色更增，不情不愿地見了禮，隨口應(yīng)了句就又跑到了中間的窗戶處?？吹脚嵩枘涿畹哪?，溫逸蘭湊過來，攬住她的手臂，悄聲在她耳邊道：“我們來時(shí)，裴尚書正在呵斥你三姐姐，不讓她到最右邊離獎臺最近的窗戶去，說是留給你和你大姐姐的，結(jié)果她就急了?！?br/>
????說著，眼眸中流露出渴望和羨慕的光彩：“你爹對你真好！”
????知道她又想起那樁荒唐的婚事，裴元歌握緊她的手，以示安慰。那邊裴元華則笑道：“女兒還在奇怪，怎么父親母親到了臨江仙來了？原來是溫夫人在幫忙?！?br/>
????溫閣老即將升任首輔，溫府也跟著水漲船高，能夠訂到臨江仙的雅間也不奇怪。
????溫夫人掩袖笑道：“大姑娘這話太抬舉我了，我哪有這本是能定下臨江仙最好的雅間？倒是沾了雪玉和你父親的光才能坐在這里。我家的那群姨娘和二房三房的人還擠在二樓偏角的地方呢！”眼眸中卻有著異樣的光澤，意味深長地看著裴元歌道，“是你們裴府運(yùn)氣好，也說不定是你們姐妹運(yùn)氣好。”
????聽她說的奇怪，裴元歌將詢問的目光轉(zhuǎn)向舒雪玉和裴諸城。
????兩人的神色也有些莫名其妙，舒雪玉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怡然居時(shí)，正碰上有人鬧事，把咱們府上原來訂的雅間給砸了，又是端午節(jié)，雅間早就爆滿，調(diào)換不出來。原本還以為看不到了，沒想到離開時(shí)，卻正好遇到臨江仙的主人過來，聽說這事后，說偏就這么巧，原本訂了這間雅間的客人，忽然派人來說有事來不了，這間雅間便空著，于是我們就過來了。”
????裴元歌細(xì)眉微蹙，這么巧？
????而對于太過湊巧的事情，她總是帶著一定的戒心。
????“怎么會這么巧？”那邊裴元華也在疑惑，卻是帶著欣喜。
????“是啊，我也在奇怪，怎么就這么巧？”溫夫人笑道，“我原本在溫府訂的雅間坐著，趙嬤嬤說隱約看見雪玉，我還不信，出來一瞧還真是。反正對著家里那些人我也煩，你們這雅間風(fēng)景又好，位置又好，索性帶了蘭兒過來跟你們擠著，也沾沾你們的光?！?br/>
????裴元歌問道：“那原來訂了這件雅間的，是哪家？”
????舒雪玉搖搖頭：“掌柜的不肯說，說這是他們臨江仙的規(guī)矩。除非客人交代了，否則不能透漏?！?br/>
????這也是許多上等酒樓的規(guī)矩，畢竟，他們所招待的多是高官權(quán)貴，想要巴結(jié)逢迎的人極多，卻苦無門路。如果這些消息被透漏出來，想要來拜見討好的人絕對會像蒼蠅一樣圍攏上來，哪里還能夠有清靜？因此，久而久之，酒樓便有了這個規(guī)矩，越是上等的酒樓，越是守口如瓶。
????“別想那么多了，今兒出來是玩兒，沒必要為這種事情花費(fèi)心思。反正我們裴府沒偷沒搶的，難道誰還能為我在臨江仙占個雅間，參我一本不成？龍舟賽快開始了，都快過來瞧把！”裴諸城也感覺這事有些蹊蹺，不過他素來豪爽直率，自認(rèn)此事他并無不妥之處，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過，怎么到這會兒傅君盛那孩子還不過來？
????明明他交代了怡然居的掌柜，如果有壽昌伯府的人問起，就說他在臨江仙的呀！
????就在這時(shí)，門外忽然響起一道清潤儒雅而又恭敬的聲音：“小侄傅君盛，聽說裴世伯在此，特來拜見，問世伯和伯母安好?！?br/>
????終于來了！裴諸城松了口氣：“進(jìn)來吧?！?br/>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露出傅君盛的身影。舒雪玉拉了拉溫夫人，一同打量著他。只見眼前的少年穿著品藍(lán)色繡劍蘭的刻絲圓領(lǐng)通袍，顯得身材頎長，因?yàn)樵诠笆中卸Y，只看到頭頂金燦燦的頂冠，大紅的纓絨微微顫抖，似乎透漏著些許緊張。行完禮后一抬頭，露出一雙溫潤的眼眸，如黑珍珠般瑩然暈澤，劍眉星眸，面如冠玉，顯得十分溫潤俊俏。
????儀表堂堂，舉止有禮。舒雪玉心中先有了三分滿意。
????而且，方才明明看到他有小廝跟過來，卻留在屋外，顯然是知道屋內(nèi)有女眷，是個心細(xì)的。
????“君盛不必多禮?！迸嶂T城笑著道。
????見過裴諸城和舒雪玉后，傅君盛又與裴府四位小姐見禮，一直都目不斜視，直到聽到裴元歌嬌糯的聲音喚他，這才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只見一身深深淺淺的藍(lán)，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品藍(lán)衣裳，頓時(shí)覺得自個花那么多時(shí)間挑衣裳實(shí)在值得，不自覺地浮起一抹笑，輕輕咳嗽一聲道，道：“元歌妹妹好！”
????裴元歌還禮笑道：“傅哥哥好！”
????舒雪玉又為傅君盛引見了溫夫人和溫逸蘭，兩邊都見過禮，便問起一些家常話，傅君盛一一答了。聽說他母親身體有恙，因此并未來看龍舟，父親又跟同僚出去相聚，舒雪玉頓時(shí)明白，這傅君盛今兒是專門為的元歌來這里的，看來對元歌是有心的，心中又多了幾分好感，道：“既然你今日是孤身一人，不過不嫌棄，不如跟我們一道在這里看龍舟吧？”
????傅君盛心中大喜，忙道：“多謝裴伯母垂愛?！鼻那牡乜戳搜叟嵩?，微微地紅了臉。
????他聽父親說過，這樁婚事本就是裴伯父提出來的，顯然對他很滿意，這次讓他來見，是讓裴伯母相看的。如果能給裴伯母留下好的印象，他和裴元歌的婚事也就差不多能定下來了。如今裴伯母肯留他一道看龍舟，應(yīng)該對他還算滿意……
????這一眼沒能逃過舒雪玉的眼睛，跟溫夫人對視一眼，都微微點(diǎn)頭，面露微笑。
????這時(shí)候，門外又傳來了店小二逢迎的聲音，敲門后進(jìn)來，手里托著一個偌大的托盤，上面放著九根紅頭描金簽，標(biāo)著九個數(shù)字，下面是人名或者府邸名聲。店小二笑著解釋道：“這是端午節(jié)賽龍舟的慣例，在龍舟賽開始前，賭那條龍舟能贏，不過是小姐夫人們?nèi)€樂，不知道夫人們要不要押注？”
????“這倒是有趣。”舒雪玉笑著道，“拿來我瞧瞧?！?br/>
????九根描金簽，有寫葉府的，也有寫柳府的，也有寫趙府的，舒雪玉倒有一半都不知道是哪家府邸，只有五號簽和九號簽不同，一根寫了五殿下，一根則寫著九殿下。不過，能跟這兩位并排列在一起參賽的龍舟，顯然這些府邸都是富貴難言的。
????舒雪玉正猶豫著，傅君盛忽然道：“小侄聽說，封國公馮老將軍以軍法治府，府內(nèi)的護(hù)衛(wèi)令行禁止，十分得力，說不定能贏這第一場龍舟賽。我壓三號船，馮府五兩銀子。”
????傅君盛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一直彬彬有禮，突然搶先說話，舒雪玉不禁一怔。
????店小二則笑道：“這位公子說得倒是不錯，不過馮老將軍府邸已經(jīng)好些年沒有贏過龍舟賽了，往年都是葉府或者柳府贏，葉府的贏面較高。不過今年五殿下和九殿下也派人參加，只是就不好說了。但說起來還是這條船最有可能贏，恕小的多嘴，公子您壓馮老將軍的船，只怕要輸嘍?！?br/>
????“啊？”傅君盛似乎有些懊惱，“我只聽父親說馮老將軍治府嚴(yán)謹(jǐn)，因?yàn)橐欢苴A，卻忘了打聽以往龍舟賽事的贏家，這下定要輸了。罷了罷了，男子漢大丈夫，舉手無悔，不過五兩銀子，輸就輸了吧，不值得為了這個反悔?！闭f著，從袖中取出五兩銀子，放在了店小二的托盤上。
????裴元歌心里一動，忽然道：“我也壓三號船，馮府?！闭f著，從荷包中取出二兩銀子，伸出白玉般的手，放入托盤中，對著眾人嫣然一笑道，“既然那四條船贏面大，那賭注肯定低，不如馮府賭注高，贏了大概能翻好幾倍。反正都是取樂，我就賭賭自己的運(yùn)氣?！?br/>
????見裴元歌似乎領(lǐng)悟了自己的意思，傅君盛心中一陣甜蜜。
????裴諸城看著兩人，正好接到裴元歌遞過來的眼色，微微一怔，凝神思索了會兒，忽然一笑，道：“馮老將軍軍法如神，征戰(zhàn)沙場，保家衛(wèi)國，一向是我敬仰的長輩，就為了這份敬仰，我也愿意他贏。不過十兩銀子！”說著，取出十兩銀子壓上。
????見三人都如此說話，相比其中另有緣由，舒雪玉和溫夫人也都壓了馮府。
????溫逸蘭跟著裴元歌壓，裴元巧跟著裴諸城和舒雪玉壓，裴元華猶豫了下，她倒是想壓五殿下贏，又怕太顯眼，因此也壓了馮府。裴元容卻還在賭氣，沒有下注，店小二也不在乎，捧著托盤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看到裴元容壓了五殿下，裴諸城微微皺眉，見她又壓了九殿下，這才松了眉頭。
????但心里終究還是有些失望，轉(zhuǎn)頭看看裴元歌和傅君盛，心中才覺得安慰了些，笑道：“我老嘍，還不如你們兩個年輕人反應(yīng)得快，老嘍老嘍！”
????話雖如此，語氣中卻盡是欣慰之意。原本只覺得傅君盛性子好，人也上進(jìn)，能夠善待元歌，沒想到他還有這份心細(xì)。裴諸城只有四個女兒，尤其疼愛元歌，因此對他的夫婿也十分看重，見傅君盛比他想象中的更好，心中的欣慰喜悅難以盡言。
????傅君盛忙道：“裴伯父謬贊了，倒是元歌妹妹反應(yīng)得快。”
????舒雪玉看看三人，忍不住問道：“你們打什么啞謎呢？”
????“還請裴伯母寬恕小侄方才搶先出言的冒犯。”傅君盛先告了罪，這才解釋道，“小侄前些天聽說，這次赤霞河一帶的酒樓，暗地里都換了東家。之前聽說時(shí)還沒在意，直到方才店小二拿著托盤來請下注，又格外提了五殿下和九殿下，以及葉府柳府，才忽然驚覺。那些號簽里，只有馮老將軍的府邸最沒瓜葛?！?br/>
????他說得很含蓄，但在座眾人都不傻，自然聽得出他話里的意思。
????赤霞河一帶的酒樓全部換了東家，這次龍舟賽又有五殿下和九殿下派人參加，店小二特意點(diǎn)出兩位殿下參賽，贏面較大。雖然說到這里的都是權(quán)貴高官，但對參賽龍舟的情況并不清楚，如果貿(mào)然下注，顯然選的不是龍舟，而是兩位皇子的勢力偏向，下意識覺得某位皇子會贏。而這種偏向很可能影響到將來的站隊(duì)。店小二一直都在旁邊，對誰下注壓誰贏心中有數(shù)。臨江仙如此，其他酒樓恐怕也是如此。
????這樣一來，這場龍舟賽一過，眾位權(quán)貴心中覺得誰勝算高，也差不多就昭然若揭了。
????而這些情況，身為這一帶酒樓的新東家，顯然是清楚的?，F(xiàn)在捉摸不定這新東家的底細(xì)，而且朝中的形勢也很混沌，裴諸城無心站隊(duì)，因此選擇五殿下或者九殿下都不合適，葉府和柳府顯然也是一樣。而封國公馮府則沒落已久，與兩邊都不沾邊。裴諸城又是武將，崇尚馮老將軍因此壓他贏，再正常不過。
????傅君盛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能夠想通這些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很不容易。
????最難得的是，年輕氣盛的他并沒有打算選擇五殿下或者九殿下，以圖個擁立之功，這份沉穩(wěn)在年輕人里可不多見。想到這里，舒雪玉心里更覺得滿意，她本就沒指望裴元歌嫁得多富貴，安穩(wěn)和樂最為要緊。現(xiàn)在看起來，這個傅君盛的確是個很好的選擇。
????裴元歌則心中微微一動，這個新東家，會不會就是顏明月的哥哥顏昭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