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了這個問題后,自知心中有許多期待,卻不敢表現(xiàn)的太明顯。
每次同他在一起,或是看著他的眼睛時,心中總像有一團火一般,在燃燒著我的理智。
他頓了頓,許久未有言語,他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緩緩道:“綰綰,我背負這個仇恨,已經(jīng)八年了。”
他似回憶了很久以前的事,眼神也充滿了迷茫,他道:“我還記得我的母親很是溫柔,她也很喜愛桃花,她同父親在刑臺上死去那日,正是桃花紛飛的季節(jié)?!?br/> 他的眼淚從眼角滑下,我看著他這個樣子,莫名的心疼,卻不知如何安慰。
他繼續(xù)道:“母親臨死前,她被人用過刑流著血的雙手,抱著我的頭,她在我耳邊說,言兒,你要記住,是誰殺死的我們,這些人,你都要記住,以后,為我們報仇!這個皇位,一直都屬于你的父親,屬于你?!?br/> 他背負的實在太多,他父母的執(zhí)念,在那一刻,強加在了他的身上。他作為兒女,只得承擔,我不敢想象,在他那樣的年紀,十六歲時,就背負了這么多。
我確確實實沒有任何資格,去要求他為了一個僅僅認識一年有余的,不是一個世界,還傷害過他的女子,去放棄他八年的一個執(zhí)念與目標。
我未再言語,只輕輕靠著他。
他放下酒杯,抹去臉頰的眼淚,輕輕撫著我的頭發(fā),而后重重道:“沈若為帝,我必誅之?!?br/> 沈若,難道就是委托人?
我想起在月鎮(zhèn)時安溪提到過的七哥哥,也是當朝七皇子,記得安溪說,從前他們是極好的兄弟,只是后來因了叛亂之變,他們也未再見面。
今夜的桃花酒尤其香,也尤其苦澀。
我未想瞞他,也將他的坦誠相見聽了進去。
我靠在他的肩上,道:“我今日,去了酒館。”
他未有驚訝,也未有動靜,似在等我說下去。
我未有白日思考那般說出來,只道:“謝謝你,如此為我?!?br/> 他輕笑了一聲,似是松了一口氣一般,道:“我以為,你會怪我如此殘忍。”
我心中確是如此想的,我確實怨他太過殘忍,但我明白,他會如此的原因,一個人,背著如此重擔,一步步走到今日,若是不殘忍,便是對自己殘忍。
過了一會兒,我心中那種火燒的感覺似乎好了許多,我坐起身來,道:“我還想去看看遠處的桃花,嘗嘗其他地方的桃花酒?!?br/> 終于到了這一刻。
他愣了一會兒,隨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道:“你當真想好了?”
我點點頭,道:“我不愿做一只囚籠鳥,也不愿在你身后一直追隨。”頓了頓,我看著他的眼睛,道:“沈言,我累了?!?br/> 他拉著我的手的力度緩緩松開,低頭苦笑道:“如若我先放手,你是否還會對我有一絲感激?”
他說著放手,卻還在緊緊捏住我的指尖,我掙開來,站起身問道:“這房子,該是還給秦伊了?!?br/> 他許是有些失落,聲音也低沉下來,道:“我讓杜賀蘭和她交談,買下了這個宅子?!?br/> 說罷,他悲戚的看著我,像是看一件離自己十分遙遠卻又心愛的寶貝,道:“我始終還是留不住你。”
我笑笑,道:“我會走得很遠,以后,都不知會不會相遇,但總有一日,我會回來的,那時你執(zhí)念已了,我會遠遠地看你,打聽你的情況。”
他抱住我,下巴抵住我的額頭,道:“若是有人留住你,哪怕寫封書信告知我,那人是誰,書信不快,也不慢,我知曉的時間,一定比別人早?!?br/> 我們之間再未說任何話,這許是,最后的告別。
我許是,未喜歡他,到可以為了他,放棄自己的地步。
我出了門,也未讓他遠送。
我踱步前往杜府,打算去尋杜賀蘭,順便借宿一晚。
未想在必經(jīng)的一條巷子,杜賀蘭竟站在那里,他手里捧著一本書,見我來了,遠遠地,便抬起手來,示意我過去。
我走過去,笑道:“怎么大晚上的,站在這里?”
他將書遞于我,道:“今日下午,我便猜到有人要來蹭吃蹭喝,如今,睡覺都要來我府上,我怕她迷了路,又闖去哪家的巷子,惹了禍端。”
我聽著他說的話,方才在三爺面前端住的架子,一下子全崩了。
我狼狽的哭著,在他面前,絲毫沒有任何掩飾,哭道:“從今往后,我便真正是自己一個人了?!?br/> 他不擅長于安慰人,只喃喃道沒事沒事,人生路還很長,一邊念叨著,不知不覺便走到了他府上。
進了府,他的小廝來開門,而后領(lǐng)我們進去,邊走邊道:“少爺,廂房已經(jīng)打掃好了。”
他點點頭,一路領(lǐng)我過去,到了房間里,他坐在桌子旁,道:“我吩咐人拿了些點心,聞著你身上一股酒香,定是沒吃什么東西?!?br/> 我感謝他的貼心,只笑道:“無妨,不必麻煩你府上的人了。”
他見我一直站著,拉我坐下,而后重重嘆一口氣,道:“有些事,我本不該說,但我怕你陷入當局者迷的境地中,因此,縱使你不想聽,我也要與你說清楚?!?br/> 我揉了揉感覺已經(jīng)腫了的眼睛,道:“你我是朋友,你說什么,自然是為了我好?!?br/> 他點點頭,正經(jīng)的端坐著,道:“你,當真喜歡三爺嗎?”
我想起一開始我們寫下紙條,他那般臉紅的樣子,和如今正正經(jīng)經(jīng)問我的樣子,不禁愣住。一時又思考起他的問題,為何,他會這般問我?
我未言語,應(yīng)該說不知怎么回答。
他伸出手來,沾了沾杯子中的茶水,搖曳的燭火下,在桌子上寫下一個“夏”字。
我一時愣住,也明白了他所要說的人。
他許是擔心我尷尬,也未提及名字,只道:“我記得你以往向我提起他時,眼神十分堅定,雖不知中間發(fā)生了何事,感情這事也不是理智能夠左右,但我覺得以你的性情,你對三爺?shù)膼郏^飄忽和懦弱?!?br/> 我想起以往喜歡夏離滄時,我確實同他說過,自己心里也覺得,無論他是什么人,我定會排除萬難,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