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煙的功夫,陸強回過頭,在座的幾人都有些悶。坤東離得最遠(yuǎn),擺弄手里的筷子,他體積比較大,平時沒點兒愛好,就認(rèn)吃,這會兒也不動筷了,抬頭瞅瞅,又埋下頭去。
陸強笑了笑,重新開火,往里加一盤牛肉,蝦丸生菜也扔了一些,沒過多久,玻璃上又罩一層朦朧霧氣。
他招呼一聲:“都他媽干瞪眼兒呢,趕緊吃…坤東,肉都你的?!?br/> 陸強往自己碗里也夾了些:“多遠(yuǎn)的事兒了,”朝洗手間方向看一眼:“你們嘴上有個把門兒的,別往出胡咧咧就成?!?br/> 大龍最先說話,“那哪兒能啊?!彼闷鹂曜?,往鍋里撈了撈。
有人先動,其余的才跟著動起來。
氣氛沒幾分鐘緩和。
陸強斟滿酒,把酒瓶撂中間,讓他們自己倒,問大龍:“你最近挪地方了?”
大龍應(yīng)一聲:“水產(chǎn)運輸不太好做,我那破車設(shè)施不行,冬怕天冷,夏怕天熱,容量也小,跑一趟外省根本不劃算?!?br/> “現(xiàn)在跑什么?”
他說:“找了個物流,前進門批發(fā)市場那邊兒,給濱海一條線的商戶送貨?!?br/> 根子插一句:“好跑嗎?要行我也跟你跑?!?br/> 大龍吊兒郎當(dāng)翹起腿:“好跑倒好跑,就他媽上面有人壓著,總不給活兒?!彼寺暎骸坝袀€叫軍子的,來的年頭長,當(dāng)個小領(lǐng)導(dǎo)就他媽欺負(fù)新來的,給的貨少,掙的不如別人?!?br/> 坤東笑說:“那是讓你給上禮呢。”
“上個屁,”大龍一瞪眼:“看他不順眼,早想揍他了,也不問問老子以前吃葷吃素,修理一頓,全都趴地上喊爺爺?!?br/> 陸強筷尖支著桌面,瞭起眼皮看他:“吃葷吃素?”
大龍嘿嘿笑,趕緊改口:“那也要看之前跟誰混,不問問我強哥是誰?”
陸強笑著:“你強哥現(xiàn)在看大門兒的?!彼滞笠惶?,拿筷尖點點他:“你小子老實點,當(dāng)以前混黑呢,成天喊打喊殺。”
“嘿嘿,強哥,我就隨便說說,還當(dāng)真呢?!贝簖埐桓翼斪?,埋頭塞了口菜。
根子接過話頭兒:“哥,還真打算一直在哪兒干啊?”
陸強一頓,眼睛盯著某處沒動:“暫時。”
根子笑起來:“嘿…有嫂子就是不一樣,哥你以前可不這么說的。”
陸強掃他:“原先怎么說?”
“原話我記不住,反正那意思就說干保安沒什么不好。”
陸強哼笑一聲,并沒搭茬。
大龍活躍起來,拿話臊根子:“用屁股想都知道,之前老大光棍一條,掙多掙少吃穿不愁,不得勁兒了就找個娘們給弄弄,沒什么好牽掛?,F(xiàn)在有了小嫂子,還是個柔的跟水似的妙人兒,咱老大哪兒舍得她跟著受委屈?!?br/> 他舔著臉:“嘿嘿,老大是不是?”
陸強給氣笑,點著他:“你他媽以后就壞這張嘴上。”
另兩人也跟著笑,大龍說:“這不嫂子不在嗎…強哥,那以后想干點兒什么?”
他尾指勾了勾額頭:“沒想好?!?br/> “咱們搞點買賣做?”
陸強抿唇不語,頓了頓,往洗手間方向看了眼,才想起她進去好一會兒沒出來。陸強往后錯開凳子,“我去放個水,你們喝?!?br/> 大堂往里走是條長長的走廊,兩邊幾間大小不同的包間,有的大敞四開,有的房門緊閉。陸強隨便瞟了眼,看見一個熟人,他目光沒停留,直接往前走。
洗手間在走廊盡頭,旁邊有個凹進去的窗戶,他走過去,又退回來幾步。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背對的人回頭看了他一眼。
陸強直接去里面放水,出來時手還在調(diào)整腰帶。
窗戶旁的人還在,仍舊背對著講電話。
走廊里人聲鼎沸,她開一扇窗,稍稍探出頭,消寂的夜色比里面安靜許多。
天氣已經(jīng)極冷,她鼻尖凍的通紅,夜里有風(fēng),輕輕吹起兩側(cè)的發(fā)梢。
陸強從身后環(huán)住她,低頭去嗅她發(fā)上的味道。她講的家鄉(xiāng)話,吳儂軟語,沒有幾句能聽懂,聲調(diào)卻特別細(xì)膩柔軟。陸強喝了酒,熏熏然的垂下眼,用鼻子拱了拱她。
盧茵沒好氣的白了眼。
陸強一笑,借由身高優(yōu)勢,下巴直接放她頭頂上,還需半弓著背。他閉上眼,貼她身后,也沒有催促的意思。
盧茵卻有些不自在,對著電話:“那先掛了舅舅?!?br/> 里面是個老態(tài)的男聲:“在外面自己注意身體,有空回來,掛了吧?!?br/> 盧茵應(yīng)下,沒等掛斷,那邊舅媽的聲音悠悠傳出,關(guān)切道,“茵茵忙,沒事兒你也別讓她回來,這小屋子,怕她住不習(xí)慣…”
盧茵笑了笑,按斷電話。
陸強蹭她耳尖兒:“打給家里?”
“嗯,”盧茵耳癢,躲了下:“舅舅剛才打過來的?!?br/> 他關(guān)了前面的窗,耳邊又充斥一片嘈雜。胳膊往前擋住,把她收在懷里,盧茵頓時覺得身體回暖。
他問:“聊了什么?”
盧茵說:“過幾天就是元旦,問我放不放假,想讓我回去待幾天?!?br/> 陸強睜眼:“你怎么說?”
她笑問:“你猜猜?”
眼睛復(fù)又闔上,陸強不咸不淡:“我吃飽撐的,你愛回不回?!彼吡寺?,他又道:“聽那意思,也就客道客道?!?br/> “我知道,”盧茵把頭稍稍靠在他胸膛:“舅媽容不下我,也養(yǎng)了我十幾年。家里地方小,弟弟妹妹還讀書,我不會回去添麻煩,只是…有點兒想念舅舅。”
“那過年回去?”
盧茵看著窗外:“嗯?!?br/> 兩人站窗前一時沒動,旁邊包間里走出個人,倒不是平素的利落打扮,黑發(fā)披肩,面畫淡妝,長款毛衣加一條皮褲,幾厘米高的皮鞋把身材托的修長。
她往身上套大衣,朝后面喊:“你們門口等我會兒,上趟洗手間?!?br/> 她小跑幾步,余光無意瞟向窗前,便是一頓。飯局喝了些酒,眼神不太靈光,見那方向背對站個大塊頭兒,臂膀?qū)掗?,背脊挺拔,頭發(fā)剪的很短。只一眼,便認(rèn)出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