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安猛地從夢里醒來,夜幕四合,繁星點點,盛夏的晚風(fēng)順著窗戶鉆進(jìn)破敗的大門,讓她忽而覺得有些冷,她懵懵的坐了一會兒,至今也不明白為什么明明她已經(jīng)拉住了女兒的手,卻并沒有如期見到爹娘兄長和弟妹,一轉(zhuǎn)眼卻到了這里。
月朗星稀,初夏的晚風(fēng)還有些涼氣,不冷不熱的正正好。
可她卻只想嘆氣,還以為已經(jīng)看見彭采臣他們一家死了,沒想到又是個夢,她清醒的時候已經(jīng)越來越少,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不同的夢境里來回穿梭。
可是從來沒見過爹和娘的正臉,沒見過弟妹的正臉。
她不配。
前世彭采臣是持刀砍向他們家的人,可她卻是彭采臣手里的那把刀,她自私冷酷,多疑善思又敏感自卑,跟父母從不親近。
彭采臣后來獻(xiàn)給新帝的那些所謂證據(jù),大部分都是從她手里拿到的,而后又刻意大肆渲染,最后成了他往上爬的踏腳石。
她不是個好人,聽廟里的大和尚說,她父母親人早已經(jīng)轉(zhuǎn)世輪回。
曾經(jīng)還想上窮碧落下黃泉,好歹要找到父母親和親人,告訴他們她知道錯了,告訴他們她豬油蒙了心眼屎堵了眼,居然會因為嫉妒就成了別人手里的刀。
可是從那之后她再沒肖想過,她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下輩子肯定要投入畜生道,而她的親人們,卻該再入輪回,再也別碰見她這個喪門星討債鬼。
喉嚨里又干又癢難受的厲害,她咳嗽了幾聲,慢慢轉(zhuǎn)過頭,等著再有人出現(xiàn)。
每一個夢境里都有來跟她討債的人,那些人大多不說話不開口,只是用他們臨死前的凄慘形容看著她,看的她愧疚難忍肝腸寸斷。
她摸不著喊不應(yīng),最后也就死了心,能多看他們一兩眼,也是好的。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掉下了一地的灰塵,汪嬤嬤一面拍著身上的灰塵一面嘟囔著什么進(jìn)來,看見了衛(wèi)安立即就笑起來。
衛(wèi)安也跟著笑,笑完了豆大的眼淚卻猝不及防的就從眼眶里滾落出來,她連爹娘都夢見過了,可是從來沒夢見過汪嬤嬤。
這是她的頭一個奶娘,從小跟在她身邊陪著她長大,把一腔愛意都給了她,毫不設(shè)防嘔心瀝血,最后卻死在她的見死不救里。
她一直知道,汪嬤嬤是太恨她了,所以從不來入她的夢。
或許是因為她要死了,汪嬤嬤終于跟女兒一樣,才愿意來送她最后一程。
她這么想著,雖然知道抱不住,還是忍不住朝汪嬤嬤撲過去。
汪嬤嬤一伸手把她接了個滿懷,聲音軟的不能再軟,手在裙子上擦了又擦才來給她抹眼淚:“可不興這么哭的,哭壞了眼睛!不是咱們就不是咱們,誰敢冤枉咱們......”
衛(wèi)安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她放開汪嬤嬤的腰,錯愕的把手收在眼前,又再去看汪嬤嬤-----摸得到,竟是摸得到的......
她終于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勁,從前的夢境里,除了女兒,她從來只看得見夢里的人以瀕死的狀態(tài)出現(xiàn),也從來摸不到喊不應(yīng),可現(xiàn)如今,她結(jié)結(jié)實實的抱住了汪嬤嬤,汪嬤嬤的眼睛亮亮的,臉圓圓的,滿滿的都是生機(jī),絕不是掛在房梁上舌頭伸出翻著白眼的吊死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