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曹仲的腳步也是一頓,但他比陶然反應迅速,“什么時候過來的,我還和小然說晚上到我們那邊吃飯?!?br/> 陶然跟在曹仲身后,步伐從慢半拍到慢了好幾拍。
曹仲推開門,將人迎了進去,“走吧,胡英現(xiàn)在應該準備好了?!?br/> 她的包還在辦公室里。他一直卡在離著門不到一米的距離,她要進去拿包,經(jīng)過他身邊時,他們的間距縮到最小。風從走廊的另外一頭吹過來,敞開的呢大衣下擺被掀起,打過她的手臂。
陶然低著頭,鉆進了辦公室。
曹仲在職工宿舍有一套60多平米的單人間,這個是他作為企鵝服裝廠的老人最優(yōu)待遇。
此刻,胡英正在忙而不亂地準備幾人的晚餐。
“進來吧,房屋簡陋,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顧先生多多包涵。”
曹仲說得謙遜客套,一方面和他本身的性格有關,另一方面恐怕是感念顧先生照顧胡英,最后,陶然想,應該是因為顧老板那股老干部一樣成熟穩(wěn)重的行事作風。
他就是有這樣的魅力,不管是老的少的,到他面前,好像都會不由自主地規(guī)矩起來,讓人不敢隨意造次。
“你們來啦,里面坐,飯菜一會兒好?!焙⒏糁鴱浡孙埐讼阄兜臒熿F朝他們笑了笑。
曹仲洗了手,徑直走到胡英身邊,要幫忙,“累了吧?!?br/> 胡英回頭就趕人,“做幾道菜而已累什么?你也去坐著吧?!?br/> 曹仲自然沒被趕走,樂呵呵道,“好久沒有跟你一起做飯了?!?br/> 胡英羞赧地往陶然這邊瞥一眼,掀開蒸鍋鍋蓋,去看鍋里的咸鴨蒸好了沒。
這樣的畫面,是溫馨的也是心酸的。
人生最好的年華已經(jīng)被蹉跎過去,有些遺憾終究成為一輩子的遺憾,不可能再有機會彌補。
人生看似一眼望不到頭,但剩下的日子其實不過幾十年。驀然回首,都到了兩鬢斑白的年紀。
或許她可以看淡,再放下。不能讓過去的那些事一直捆綁著她,曾經(jīng)維揚陪她遭罪,現(xiàn)在是身邊這個男人。
“快去洗手,傻乎乎地站著干嘛?”胡英用抹布墊著剛出鍋的白瓷盤,上面的咸鴨油光發(fā)亮,十分誘人。
“好。”
擺好碗筷,一桌的菜肴,四人圍坐,氣氛融洽又溫馨。
“來,動筷子?!币粡埿》阶?,不大的地方,曹仲還是把最好的菜統(tǒng)統(tǒng)都擺在陶然和顧淮云面前。
顧淮云側身,從牛皮紙袋里拎出一瓶紅葡萄酒。
“顧先生,你這是做什么?”曹仲擱下筷子,正色中還帶著不悅的愁容。
葡萄酒有一般的,但也有貴得是他們這種小老百姓一輩子都喝不起的。
顧淮云出手,自然不會拿普通的酒。
這么一算,反而是被請的人破費了。
難怪曹仲會著急。
在顧家呆了幾天,陶然算是真正見識到有錢人奢侈又腐敗的一面。年夜飯那頓,單單一只澳龍就幾千塊錢,更別提其它的。
所以顧淮云帶葡萄酒來,她并未感到多浪費。
顧淮云將酒瓶放在桌面上,又從紙袋里掏出一把起瓶器來。
“英姨,在綏安,我們曾約定過,有機會一起喝酒?!鳖櫥丛菩ρ劭聪蚝?。
說話間,他的手熟練地用起瓶器一點一點轉上來軟木塞。動作不慌不忙,但其間的優(yōu)雅,無法言說。
陶然看得入迷,直到一道染著笑意的目光朝她看了過來,她才心虛地夾了一塊鴨腿,裝作很忙。
“啵”的一聲,軟木塞被拔出,男人壓著她的手背,“去,幫英姨拿幾只杯子過來。”
陶然的手縮了回來。拿就拿唄,咋還摸她手了呢。
顧淮云給三只杯子倒了四分之三的紅色酒液,獨獨給她的倒了不到半杯,美名其曰,“怕你不會喝,少喝一點。”
“……”
欺負人也能說得這么體貼?臉呢?
四只杯子舉起,碰杯。
顧淮云先說話,稱呼全都搬她的,“仲叔和英姨有情人終成眷屬,難能可貴,我和陶然祝愿仲叔和英姨身體健康,新年快樂?!?br/> 紅酒還沒喝,胡英的臉紅得染了一層醉胭脂。
曹仲溫文爾雅地笑,“謝謝顧先生的美意?!闭f完,執(zhí)起胡英的手。
“我和胡英,分離三十多年。在這三十多年里,她離婚、落獄,爾后又一直獨身,過著清貧苦寒的日子。我也終身未娶,因為心里放不下她,不是她,結婚也就沒有了意義?!?br/> 胡英的手被他牽著,垂著眸,眼里有難掩的酸楚的光。
“如果不是你們,我和她,剩下的人生差不多就照這樣過下去……”
曹仲溫柔地看向身邊的胡英,“我們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但好在還有機會彌補,剩下的人生,我們好好在一起,好好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