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府里,璟溶喘著粗氣睜開眼,坐起身來渾身涼意,多少次了,夢見她,永遠(yuǎn)都是城臺上那個血色的身影。
那雙清亮盈滿笑意的眼睛,他,是不是再也看不見了。
“爹爹,青兒想出去玩。”
璟溶回過神,床邊那個小小的粉色身影,正奮力蹬著腿想要爬上來。他伸出手抱起那個小團子,順順?biāo)念^發(fā)。
“青兒今日怎么起的這么早,哥哥呢。”
“哥哥又去看書啦,明明什么都看不懂,還整日說我笨吶?!?br/> 璟溶失笑的點點青兒的鼻尖:“那青兒看得懂?”
“爹爹讀給青兒,青兒一下就記住啦?!?br/> “好?!?br/> 璟溶放下那個小團子,柔聲道:“那青兒先去找哥哥,爹爹一會兒帶青兒去玩好不好?!?br/> “恩,那爹爹要快點啊?!?br/> 璟溶看著那個一蹦一跳遠(yuǎn)去的身影,目光如水。
片刻后,璟溶推開書房門,書房里,空青像個墨猴子一般坐在墊上,周圍攤著十幾張不知所云的墨畫。另一側(cè)桌上,六月正襟危坐,眉頭輕蹙,目光專注的瞧著書,絲毫未被身旁嘩嘩作響的聲音打擾。
“青兒?!?br/> 一聲呼喚,空青抬起頭眼里放光,立刻撒開手里的筆翻起身來。
“爹爹?!?br/> “父親?!?br/> 璟溶接住那個撲進(jìn)懷里來的身影,走幾步拿起桌上的書,問向六月:“可有什么不會的嗎?”
六月躬身道:“孩兒把不會的都一一記下來了,本想待父親用過早膳后去請教?!?br/> 空青不滿道:“不行不行,爹爹答應(yīng)青兒要出去的?!?br/> 璟溶按住那雙沾了墨汁還四處揮舞的小手,無奈道:“好,我們換了衣服就去好不好?!?br/> 空青沖身邊面無表情的六月吐吐舌頭,一臉得意。
六月躬身道:“既然父親有事,孩兒便先去向余老師父請教,就不同妹妹一起出去了?!?br/> 璟溶猶豫兩瞬,終究心嘆一聲,垂眸道:“好,即使如此,那你便安心讀書罷。”
“是,孩兒恭送父親?!?br/> 出了房門,空青揪揪璟溶的袖子,輕聲道:“爹爹,哥哥怎么了,為什么從前天回來就不開心啊?!?br/> 璟溶看一眼緊閉的房門揉揉空青的腦袋,正欲說話,院里走進(jìn)來個人影。
“王爺。”
“何事?”
三七道:“前日宗府送的宴請?zhí)樱f是宗府二公子的婚宴,您答應(yīng)要去,車馬已經(jīng)備下了。不知您什么時候動身?!?br/> 一旁空青來了興致,沖上前拽住三七的袖子:“現(xiàn)在,爹爹說了現(xiàn)在就去。”
璟溶無奈的拍拍空青的揚起的腦袋:“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了。”
“剛剛啊,青兒只是幫爹爹說出心里話罷了,爹爹現(xiàn)在就走嘛?!?br/> “你啊,還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我們先去換身衣服,三七,叫他們準(zhǔn)備出發(fā)罷。”
“是?!?br/> 空青蹬蹬腿刺溜一下從璟溶懷里滑下來道:“那我去喚哥哥,這次哥哥肯定去?!?br/> 書房外,璟溶聽著書房里空青耍賴的聲音和六月倔強的聲音一遍遍的重復(fù),無奈的搖搖頭。
宗府門口,鶴山看著來往的賓客,沖夢周輕聲道:“你不是一向偷雞摸狗最拿手,想想辦法,我們現(xiàn)在怎么進(jìn)去?!?br/> “你確定你找的那個人在里頭?”
“別廢話,想辦法?!?br/> 夢周掃一眼宗府側(cè)圍墻邊上的那棵樹,沖鶴山努努嘴道:“我剛看過了,側(cè)門封了,四周也連個狗洞都瞧不見,我們只能翻墻了,先進(jìn)去再說。”
通通一前一后交疊落地的聲音響起,鶴山**一聲推開身上人,憤怒道:“夢周你大爺,居然背后偷襲?!?br/> 夢周揉揉胳膊坐起身:“是你非要進(jìn)來,當(dāng)然要身先士卒?!彼f著抬起頭,身體一瑟縮咽咽口水,還真是冤家路窄。
鶴山見身邊人一反常態(tài)的安靜,也翻身起來順著目光瞧去,就見昨日那小公子孤身一人站在幾步之外冷眼瞧著他們。
“那個,挺巧啊。”夢周虛弱的招招手笑道。
鶴山看著身邊人故作熟悉的模樣,翻個白眼,“閉嘴吧你?!?br/> 語罷就見那孩子一言未發(fā),像未看見他們一般,轉(zhuǎn)身就走。
夢周心下惶恐,見四周無人,立馬上前幾步攔在他面前。試探道:“等等,我們好歹也算是半個有緣人,你現(xiàn)在不是要去告發(fā)我們吧?!?br/> “讓開?!?br/> “嘖,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沒禮貌,你爹娘就是這么教你的。”
夢周話剛落,那孩子忽的就攥緊雙拳,連帶著周身都有些顫抖,壓制著聲音道:“干你何事?!?br/> 鶴山見狀不對,上前一把把夢周拉在身后,彎腰賠禮道:“這位小公子,我們實在無意冒犯,只是事出有因,還望體諒?!?br/> 那孩子又恢復(fù)一臉淡漠,甚至懶得正眼瞧一眼他們,夢周掐掐時間,伏在鶴山耳邊低語道:“你指望這小子體諒?要我說,不如直接綁了他塞在哪個房里,等我們辦完正事再說。”
夢周說著四下打量,正琢磨著把那孩子塞在哪處時,那小公子瞥一眼東張西望的夢周,出聲道;“好自為之?!?br/> 鶴山心上一喜,立即道:“是,多謝小公子提點?!?br/> 那孩子走后,鶴山一掌拍在夢周頭上,磨磨牙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閉嘴跟著?!?br/> 兩人彎彎繞繞轉(zhuǎn)了三圈,才出了那荒院,腳剛沾上前庭的邊,一對府兵就三五成群的往這邊巡過來。
“欸,前個和你搭話那姑娘,你們以前認(rèn)識?!?br/> “是,是以前家鄉(xiāng)的姑娘?!?br/> 另幾個府兵嬉笑著撞撞說話那人:“你小子可以啊,背著兄弟幾個終身大事都定了?!?br/> “別這么說,誤了人家姑娘清白。”
“呦,這就開始了護著了,你有時間給兄弟們也說說唄,我瞧著這一批進(jìn)府的那幾個姑娘都挺乖順啊?!?br/> 另一個接道:“那是才進(jìn),心里沒底,等過個幾日你瞧著,準(zhǔn)和明兒一樣,敢逾越半分,非揍得你爹媽不認(rèn)?!?br/> 話一落,頓時引來一陣鬧笑。
聲音漸遠(yuǎn),鶴山頓時松口氣。眼一掃,身旁冒出個躍躍欲試的腦袋,他伸手按住低聲斥道:“干什么去,老實待著?!?br/> “別揪我腦袋,我這不想到個絕妙的辦法要幫你嗎?”
鶴山懷疑的瞥他一眼:“你不是還在打那孩子的主意吧?!?br/> “嘖,說什么呢,沒聽見剛那幾個小子說嗎?新進(jìn)府的姑娘?!?br/> “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甭管新晚,那都是有數(shù)的,你還能變出個花來。”
夢周咬咬牙:“榆木腦袋,這大人物記得住幾個新人,再說,這犯錯的可不就是新人,行了,到時候以紅為號。”他說著晃晃腦袋道:“分開走,你去探個底,我去換身衣服?!?br/> 前庭里,眾人舉宴歡飲,宗英武將出身,身邊自多些武友,兒子娶親,眾人來賀,鬧得那場子活絡(luò)非常,宗英一時竟也有些脫不開身,亂糟糟一片,鄰桌坐的幾個文臣瞧了那架勢紛紛避讓。
鶴山側(cè)身立在角落里,目光四移,俄頃,終于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