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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后遺癥 九十九

難得的好天氣,?將近下午六點陽光也燦爛得刺眼。儲物格里手機從發(fā)出那條朋友圈起就震動不休,嗡嗡聲一秒沒停過。謝逢周被透過車前玻璃落進來的光線晃得視線發(fā)昏,微微放低座椅人往后靠,?這才把旁邊的手機撈過來。微信短信和電話都是爆炸的一堆紅點未讀,?他敷衍潦草地往下滑,最后停在其中某串號碼上,隨手撥回去。對面一秒接通。“可算接電話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您逃離服務區(qū)了。”曲晟習慣性懟兩句,問,?“什么時候把人帶來?老秦特地跟醫(yī)院請假,就差你倆了?!敝x逢周抬腕看眼時間:“半小時吧?!鳖D了一下,?道,?“她下次。”“怎么又下次了?”曲晟在那邊瞎猜,?“岑妹妹不好意思來???”岑稚五分鐘前下車說去買個東西,到現在也沒回來。謝逢周一只手肘抵在車窗沿,?目光順著街道上一溜店鋪往前掃,漫不經心道:“工作忙?!甭犕怖锍聊胩?。噗嗤笑出聲?!澳泖攘Σ粔虬?,謝周周。”曲晟幸災樂禍,?“人家妹妹跟你在一起只想忙工作,?你這得多沒競爭力?!薄啊北怀爸S的人難得沒開腔。謝逢周往后靠在駕駛座上,?閉著眼睛頗有點閉目養(yǎng)神的意思,脖頸喉結突兀明顯,紅痕正好印在那兒??粗衷只臁柍龅脑拝s莫名帶分乖?!拔沂遣皇怯悬c黏人?”也就乖這一秒。沒等曲晟回答,謝逢周睜開眼,?不太耐心地提前截斷:“算了,?你一個沒結過婚的,?跟你說了你也不懂?!薄皰炝?。”啪。說掛就掛。曲晟:???所以打這通電話就是為了羞辱他?這他媽什么品種的狗?。≈x大少爺毫無愧疚感,?退出通話頁面后掃了眼時間,過去七分鐘了。怎么還沒回來。他把手機扔回儲物格,從兜里摸出顆薄荷糖剝開,余光瞥見不遠處靠邊停下輛車,車牌號在陽光下隱約可辨。剝糖的動作頓住,他瞇起眼。–岑稚推開玻璃門出來,手中拎著兩個紙袋,抬頭想找那臺黑色保時捷,眼睛環(huán)繞半圈,腳步停在原地。那人隨手關上車門,抬腿邁上菱格地磚鋪就的路面,朝她走過來。也不說話,沒什么表情地看她。岑稚主動抬起手:“哥哥。”程凇對這個稱呼置若罔聞,視線不動聲色掠過她空蕩蕩的無名指。淡聲問:“結婚了?”他的眼神很平靜,又像深不見底的古井,琥珀色瞳仁定定盯著她。岑稚知道他是看過那條朋友圈,過來找的她,于是坦然地嗯了一聲。剛應完,肩膀被人用手松松固住,往后帶進一個氣息干凈的懷里。她仰頭??匆娔腥司€條鋒利流暢的下頜骨?!百I什么買了那么久?”謝逢周話是問岑稚,眼睛卻不躲不避地看向程凇,神色散漫,語氣也松和柔軟。程凇漠然地回視過去。兩人都沒有露出鋒利的一面,空氣卻凝固似的微微滯堵起來。針尖對麥芒地緊繃。岑稚完全沒發(fā)現,她的注意力還在謝逢周問她的那句話上。聞言將右手的棕色紙袋單獨拎開,從袋里拿出什么,遞給謝逢周。一枝開得正好的紅玫瑰。翠綠葉片還沾著新鮮水珠?!啊瓋x式感?!币娚砗筮@人垂下眼,視線一動不動地定格在玫瑰上,也不去接。岑稚把花又往他跟前送了送,有點不太好意思地小聲說,“雖然只有十塊錢?!彪m然我現在挺窮的。兜里只有十塊錢。但如果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給你。謝逢周沒說話。好一會兒,他松開攬住岑稚的那只手,輕輕摸了下鼻尖。耳根被橙黃陽光映得薄紅。他將花接下來,嗯了聲,可能是聲音有點啞,清清嗓子,又嗯一下?!爸x了?!薄安豢蜌??!贬苫赝?,轉頭看向程凇,見他目光撇向別處,沒看自己,表情也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案纭!贬芍鲃娱_口,“我還要回報社,先走了?”程凇把眼睛移向她,沒出聲。安靜瞧她片刻,他轉身先離開。那道高高瘦瘦的背影在陽光底下晃過,開門上車,很快不見。岑稚視線無意識地跟著賓利往前,頭頂落下個不咸不淡的聲音。“買花就買一枝。”謝逢周捏著花梗,在指尖轉了圈,挑起一邊眉梢,“花店老板沒嫌你小氣?”岑稚轉身朝向他:“沒有呀?!敝x逢周耷拉下眼皮,拖著點腔調哦一聲,慢吞吞地說:“我嫌。”“……”岑稚好脾氣地道,“那先還我,我攢完九十九朵再送你。”小姑娘向上攤開手。掌心白凈。瞳仁圓潤澄黑,專注地望過來。謝逢周和她對視沒幾秒,喉結滾動一下,率先移開眼睛:“……不用。右手從兜里拿出來,拍下岑稚攤開的掌心,懶懶道,“還剩九十八朵?!薄耙院笥浀媒o我。”–岑稚回家的時候已經九點半了,家里照例干凈安靜得沒有一絲人氣。她腦子里還在琢磨著明天的選題,心不在焉地趿拉著拖鞋進臥室,余光里有件衛(wèi)衣搭在床尾衣架上。她路過時,腳步停了一停。而后轉身從衛(wèi)衣兜里翻出朵克萊因藍的紙玫瑰,放在掌心。每片花瓣都折疊得很精巧。比她下午買的那枝真玫瑰還要漂亮。岑稚原本是只打算去書店買兩個筆記本,結完賬出來后,發(fā)現旁邊是家花店,鬼使神差地就拐彎進去了。她第一次哄人。彎腰從桶里挑花時有些忐忑,不知道謝逢周會不會喜歡。沒想到效果還挺好。她把玫瑰遞給謝逢周的那一刻,明顯感覺到這人原本沒精打采、懶洋洋耷拉著的隱形的尾巴似乎搖了起來。眼睛也亮亮的。好像一只大型狗勾被順了毛。岑稚盯著掌心那朵紙玫瑰發(fā)了會兒呆,兜里手機嗡嗡震動。她回過神。不拿出來都知道誰打來的電話。她朋友不多,那條官宣領證的朋友圈設置了分組,只對家人和好友展示,所以評論的數量只有寥寥十幾條。下午在公司已經被方子奈用微信狂轟濫炸盤問過了,現在就剩下祝亥顏。果不其然。接通電話后那邊第一句就是?!啊赡阊揪尤婚W婚??!”祝大美女還在加班寫劇本,中途歇息一會兒下樓買咖啡,靠著吧臺刷刷朋友圈,震驚地一口咖啡噴出來。跟店老板道聲歉,也沒來得及幫人擦桌子,馬不停蹄打電話質問。“這人誰?。课以趺匆淮味紱]見過?你倆什么時候認識的?你不一門心思就想把程凇帶墳里嗎?怎么半道突然想開了?!”那邊連珠炮似的砸來一連串問題,語無倫次,最后抓狂地開始錘桌子,“姐姐早跟你說長得帥的都不靠譜!程凇就夠禍害人了,你還不要命地挑個更禍害的!”岑稚:“……”對面跟個水龍頭一樣滔滔不絕。岑稚沒打斷,開個免提把手機放書桌上,一邊耐心聽著,一邊拉開床頭柜儲物格。里頭裝著平時不太用得到的零碎小物件,她將紙玫瑰放進去。推上抽屜時,岑稚腦中閃過一幀畫面,好像在哪兒見過這朵玫瑰花。她是不是有朵一模一樣的?正回憶著,電話那邊的祝亥顏終于發(fā)泄累了:“你挨個解釋吧,我歇歇。”岑稚合上抽屜:“說來話長?!彼痪o不慢地補充,“所以等你下次來找我,約個地方當面說?!薄澳蔷秃筇?。”祝亥顏一錘定音,“后天我他媽辭職也要飛去汀宜!讓我看看是哪個狗男人勾了你的魂!”聽出她語氣里的咬牙切齒,岑稚笑起來:“提前發(fā)消息,我去接你?!庇至牧藘删?,要掛斷時祝亥顏問她:“爺爺知道不?”衛(wèi)楊用的老年機,不玩微信。岑稚:“還沒說呢?!睆那蠡榈浇Y婚,整個過程太迅速,她自己都沒有徹底適應過來。準備緩一緩再告訴衛(wèi)楊?!澳悄阕詈迷琰c說?!弊:ヮ佋谀沁呅攀牡┑┑?,“畢竟你終于迷途知返,老爺子肯定要高興壞了。”–老爺子高不高興不知道。但確實是壞了。第二天岑稚正整理著會議資料,接到西河街鄰居李嬸的電話,跟她說衛(wèi)楊摔斷腿被人送去醫(yī)院了。岑稚腦子里嗡地一聲,二話不說起來找閆燕請假,打車往市醫(yī)院趕。到了地方發(fā)現虛驚一場。沒有李嬸話里夸張得那么嚴重,只是腳踝輕微扭傷。但老人家年紀大了,倒在地上半天沒能起來,路過的收破爛大叔熱心腸,見狀立馬給他扛三輪上,吭哧吭哧拉去醫(yī)院,順便幫忙掛了骨科。衛(wèi)楊本來覺得沒什么,但中國人骨子里都秉持著優(yōu)良的傳統(tǒng)美德。——來都來了。索性聽勸做個檢查打個石膏。更何況醉翁之意不在酒。岑稚急得電梯都來不及坐,順著樓梯一路跑上四樓病房。推開門就見到老爺子優(yōu)哉游哉地靠坐在床上,和隔壁床聊得眉飛色舞。懸在喉嚨口的心終于落回肚子。岑稚喘勻氣,徑直進去走到衛(wèi)楊病床前,剛要問他怎么摔倒的。衛(wèi)楊眼睛一亮:“吱寶兒!”熱情地沖她招手,“過來過來,爺爺給你說個事兒?!薄@么高興肯定不是好事。岑稚被坑的次數太多,和老頭對視一眼就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盤,站在原地沒動,冷眼斜他:“您又看上誰了?”心思被戳穿,衛(wèi)楊面上有點訕訕,嘴還硬著:“怎么說話呢——這次真不錯,我?guī)湍愀o士打聽了,秦醫(yī)生風評特別好,和你年紀一般大,沒處過對象,長得也盤靚條順……”老爺子獲取八卦的本領堪比小區(qū)大媽團,住院半天直接打入敵人內部。聽他夸得天花亂墜,岑稚正想說您別瞎折騰了我現在是有家室的人,衛(wèi)楊突然停止輸出,眼睛瞄向門外。嗓門低下來,“快快快,秦醫(yī)生過來了,吱寶兒你趕緊扭頭看看。”岑稚敷衍地回頭瞥一眼。視線頓住。確實盤靚條順。不過不是秦醫(yī)生。岑稚剛剛太急,進來時忘記關門。病房門板半開著,從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立在走廊上的那道背影。年輕男人穿著件oversize風的西裝外套,布料質感視覺上偏柔軟。比較休閑的落肩款,卻依然被撐出平直薄削的肩膀線條,冷淡干凈。下邊是同寬松的直筒西褲??赡苁撬麄€子高瘦挺拔,儀態(tài)也很好,所以這樣穿,整個人一點都不顯得拖沓累贅,反而慵懶又清貴。單看后腦勺就知道臉很絕的類型。路過的護士眼睛全往他那兒瞟。岑稚有點奇怪她和謝逢周怎么在哪兒都能碰見,單手抄在西褲兜里,背對著病房和對面那位秦醫(yī)生聊天的謝逢周如有所感地忽然偏頭看過來。兩人隔著段距離遠遠對視幾秒。岑稚率先收回目光。老爺子立馬問:“怎么樣?是不是跟我說的差不多?秦醫(yī)生那長得,一看就知道為人肯定靠譜又體貼?!贬蓜倓倹]注意到秦醫(yī)生長什么樣,只能含糊地嗯了一聲。見她認同,衛(wèi)楊覺得有戲,夸得更加起勁:“對吧?你爺爺我當年也是正兒八經給人擺攤算命看相的,像秦醫(yī)生這種,肯定專一,好男人?!碧氐貜娬{‘專一’兩個字,提醒什么似的,然后衛(wèi)大師當場給岑稚舉個例子,“秦醫(yī)生對面那小伙,我瞅他長得那樣兒,就知道肯定爛桃花一堆,‘眼長尾彎,禍水之相’。”“禍水相你曉得啥意思不?就聊齋里面那狐貍精,男狐貍精……”說著說著,病房里突然有點過于安靜,衛(wèi)楊抬頭發(fā)現岑稚正默默看著他,反應過來自己這樣不太好,心虛地打住:“我聲音是不是太大了?”他往門外瞟,“那小伙能聽見不?”門外空空如也。衛(wèi)楊松口氣。頭頂落下個懶洋洋的聲音?!澳?。”“…………”衛(wèi)楊慢慢轉過臉,和站他后邊的人四目相對。面面相覷半晌。謝逢周沖他假笑一下。唇紅齒白,還有半顆虎牙尖。當即坐實禍水相。姜畢竟是老的辣。旁邊岑稚尷尬地靈魂半出竅,衛(wèi)老爺子若無其事地選擇性忽視掉謝逢周,目光直接移向他右側的秦厭殊。“秦醫(yī)生。”衛(wèi)楊不放棄每個找孫女婿的機會,熱情地打招呼,“這就是我今早跟你說過的,我孫女。”抬手指指岑稚,“小姑娘剛過二十三周歲,還沒談過戀愛,單身……”“老爺子?!币兄差^聽半天的謝逢周慢悠悠打斷,“您家小姑娘現在已婚。”衛(wèi)楊以為他搗亂報復,花白眉毛一下子揪起來:“瞎說啥!和誰已婚?”老頭護犢子,態(tài)度很兇。謝逢周被瞪了也沒怎么在意,手肘抵著墻壁站直,慢條斯理地將錢夾從西裝外套的內側口袋里拿出來,兩根白凈修長的手指夾住錢夾中那本紅皮證件一角打開,轉個面朝向衛(wèi)楊。溫溫和和地彎起眼?!昂臀疫@個男狐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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