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鎮(zhèn)分守西路參將張振遠年過四旬,正值壯年,他的外表是一個典型的武將形象,鼻直口闊,高大威猛,多年的邊塞風霜,使他的兩鬢略顯斑白。
他的宅邸在宣府鎮(zhèn),處理日常公事則在軍營中,大營就在張家口堡和萬全右衛(wèi)之間。他雖只是個參將,但權(quán)柄很重,管轄范圍很大,萬全左右衛(wèi)、懷安衛(wèi)、天成衛(wèi)以及下面的張家口堡、柴溝堡、得勝堡、懷來堡、來遠堡等,手下名義上有戰(zhàn)兵四萬余人,占整個宣府鎮(zhèn)的三成,是四路分守中最強的一路,但實際只有萬余士卒,三萬人的餉銀落到了張振遠等人腰包。
張振遠的大帳中,游擊陳恒、盧山、焦志剛、耿慶以及眾多千戶濟濟一堂,昨日督撫衙門派人告知,今日宣大總督孫承宗將要前來大營視事,千總以上將領(lǐng)務(wù)必全員到齊。
張振遠靠座大案之后的交椅上,正在閉目養(yǎng)神,大帳里的將領(lǐng)們正在小聲議論著,最近宣大軍鎮(zhèn)發(fā)生的一系列變化,讓他們感到很不適應(yīng),心緒難平。
孫承宗上任宣大以后,馬不停蹄地對宣大全境進行了巡視,宣府鎮(zhèn)是重點巡查目標,宣府巡撫朱之馮,巡按姚運熙,宣府總兵楊國柱等人隨同巡查,巡撫衙門里大批書吏左衛(wèi)隨員跟隨。
孫承宗等人每到一處,就會下令當?shù)胤质貙⒐?,聚齊全部麾下士卒,對照兵部冊頁逐一核對,因為事前就連楊國柱都沒得到一點消息,所以宣府各路將官措手不及。
以前兵部也曾派員下來核查過兵額,但這些軍將早早得到了消息,兵部官員一處一處查訪,宣大軍將們互通有無,如果查西路,其余幾路就把自己的士卒遣去湊數(shù),查東路也是依法施為,再加上眾將舍得花銀子,就這樣雙管齊下,兵部官員也非勤勉之人,幾個月查下來,結(jié)果是皆大歡喜,朝廷得到的消息是兵員齊整,虎狼之師,宣大諸將得到的是大批的糧餉。
誰知道孫承宗這次剛剛上任,宣大眾將還沒打聽出督撫的個人喜好,就被這次突查給打蒙了,被查的沒有一點防備,巡查的沒有一絲顧慮,宣大軍鎮(zhèn)一場大地震拉開了序幕。
徹查之下,就連孫承宗這個曾經(jīng)督陣過遼東,對軍伍之事身為熟稔的老將也是大吃一驚,兵部冊頁上,整個宣府鎮(zhèn)滿員兵額十三萬四千余人,朝廷就是按照這個人數(shù)下?lián)芗Z餉和物資,清查之后才知道,實際人數(shù)八萬余人,這還是連老弱全部算上的數(shù)字。
孫承宗、朱之馮、姚運熙等人既震驚又憤怒,雖說朝廷并非定時足額撥發(fā)餉銀,但這么多年日積月累,這些將領(lǐng)幾乎個個吃的滿嘴流油。
憤怒之下,朱之馮、姚運熙二人強烈要求孫承宗動用王命旗牌,誅殺這些吃空餉,貪污朝廷錢物的將官,朱、姚二人揚言,如若孫承宗不行酷法,他們將聯(lián)名上本,彈劾他姑息養(yǎng)奸之罪,孫承宗年逾古稀,對二人的激憤之情深表理解,對他們過激的言行一笑置之,他雖是文臣和帝師,但久歷行伍,深知沖動的后果是難以想象的,此事牽扯到幾乎每個重將,宣府總兵楊國柱雖然吃相稍好,但也并不清白,染缸里出不來白布就是這個道理,一旦手段過于嚴厲,激起兵變,那本就動蕩的局面更是雪上加霜。
孫承宗邀約朱、姚二人秘議詳談,費了好大口舌才讓二人勉強平復了憤怒的心境,同意了孫承宗穩(wěn)妥處理此事的方法,隨后又將楊國柱單獨招來,軟硬兼施之下,楊國柱也表態(tài)愿意配合孫承宗以后的舉動,前提是保住總兵的職位。
核查完宣府兵額之后,孫承宗回到督撫衙門,召集宣府游擊以上將官會議,會上孫承宗怒斥眾人吃相之難看,部下士卒懈怠之士氣,并表示此事他將上奏皇帝和朝廷,等待眾將的將是皇帝的雷霆之怒。
孫承宗資歷深厚,正牌進士出身,曾經(jīng)是天啟帝的老師,督師過遼東,為人正直剛毅,在朝野中名聲上佳,滿桂、趙率教、祖大壽等名將都是他一手提拔,在官軍中也是德高望重之人,老頭天生嗓門洪亮,罵起人來可謂聲振屋瓦,氣勢逼人,下面的驕兵悍將畏懼于他的名氣,俱是大氣不敢出,只敢低頭看自己的腳面,待聽到督撫要上奏朝廷,眾人面色巨變,有的心下惴惴,有的則心中不滿,有的怒氣漸升,場面一時很是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