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等到車以后,很快就到了裴川家。
這么久以來,大家都不知道裴川住在哪里。包括裴浩斌至今也不清楚。
裴川住在一棟花園洋房式公寓,地段不算很好,偏安靜,卻離舊小區(qū)挺近的,十來分鐘車程就可以到。
公寓一共二十五層,裴川就住在頂樓。
他掏出鑰匙開門,見她很期待的模樣,裴川頓了頓,用了一秒來思考自己家應(yīng)該沒有臟襪子和男人內(nèi).褲。
他的門打開,貝瑤得換鞋。
裴川才想到這個問題。
他剛想說,不用換了就這樣進(jìn)來。沒成想一回頭,這姑娘就把自己兩只小雪地靴蹬掉了。
積極得可愛。
他目光落在她腳上,那雙腳比他巴掌還要小許多,穿著毛茸茸的天藍(lán)色襪子。因為地板涼,她腳趾蜷了蜷,裴川咬牙,彎下腰找自己的拖鞋給她穿。
他家里平時不會來人,備用這種東西對于裴川來說很陌生。
裴川倒是沒有脫鞋——他穿著假肢,不能給她看。
貝瑤沒有注意到他把自己鞋子給她的時候,手臂上青筋微微鼓起。
對于沒有小腿的人,裴川最介意的外在穿著,約莫就是褲子和鞋子了。
那是一雙很寬大的男士拖鞋,他向來擅長掩蓋自己的情緒,垂眸沒讓她看見眼里的隱忍。
貝瑤很高興,讓她換她就換。他鞋子太大,貝瑤穿上就像是小孩穿大人的鞋一樣。
心里苦澀難言,裴川卻忍不住看她神色。
客廳的水晶燈下,她眸光被照得很亮,濕漉漉的,里面盛滿了快樂。
她臉上并沒有嫌棄和介意的意思,也沒追問他為什么不換鞋子。
他緊繃的肌肉驟然放松了些。
天真可愛也有好處,至少不是成年人那種故作掩飾和大度。
她嗓音脆生生的,像是手輕撥風(fēng)鈴兒:“裴川,你家好大好冷清啊,沒貼對聯(lián),也沒買燈籠嗎?”
“嗯?!?br/> 她又說:“我可以坐嗎?”
裴川說:“可以?!?br/>
她在沙發(fā)上坐下來。
裴川的公寓確實挺大,一百四十多平米,他一個人住顯得冷冷清清。家具都是冰冷的黑白灰,唯一鮮亮的顏色是沙發(fā)上穿嫩黃色衣服的少女。
他有些局促。
貝瑤說:“盒子里是餃子,我和我媽媽包的,你得放進(jìn)冰箱里。”
裴川按照她的指示放進(jìn)冰箱,回頭又見那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你冷不冷呀?我不冷了,把你的衣服還給你?!?br/> 他伸手接過來,卻不穿那衣服,放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她披過他的衣服以后,衣服上沾了淺淺的少女香。
少女眸中濕漉漉的,靦腆道:“啊那個,我能抱抱嗎?”
他轉(zhuǎn)頭,一個灰色的菱形抱枕,他偶爾會拿來墊頸椎,他還沒來得及讓人洗。
他沉默,貝瑤眨眨眼說:“不可以嗎?”
裴川有些認(rèn)命,艱澀道:“可以?!?br/>
她歡喜地抱住了,雖然它不可愛,很丑,但是比想象中還要軟。
裴川家里的冷清是真正的冷,沒有一盆綠植,窗簾也是黯淡厚重的灰色布料。他是個沒有生活趣味的人,以往在家會看新聞會看書,很少打游戲。他不養(yǎng)寵物,以往一百多平米的面積,只有他自己一個活物。裴川也不吃零食,新年自然不可能像貝瑤家那樣買年貨。
他家連水果都沒有。
等裴川意識到他柜子里只有幾包煙的時候,他忍不住看她。
他這么無趣,她肯定待不了多久。
貝瑤指了指最大最特別的那間房子:“那是用來做什么的呀?”
門都不一樣,很難開的樣子。
裴川手指一緊,生怕她還要參觀。她非要參觀的話,他……他根本沒法拒絕。他低聲說:“工作?!?br/> “哦。”好在貝瑤也沒為難他,她思忖,裴川的生活來源,肯定是個秘密。
貝瑤說:“你昨晚看春晚了嗎?有兩個小品特別好看?!?br/> 裴川怎么會看這個,他說:“沒有?!?br/> “那我們一起看重播好不好?”
“……嗯?!?br/>
他陪著她看電視,這一年的春晚,女星聲音是美聲,魔術(shù)才搬上熒屏,小品卻分外精彩。
她給他講解劇透:“一會兒那個機器人會突然跳出來,然后男主人才知道自己被騙了?!?br/> “鴿子是怎么變出來的呀?他藏在哪里呢?”
裴川聲音低?。骸懊弊永??!?br/> 見貝瑤看他,裴川抿唇說:“魔術(shù)鴿子是白斑鳩,剪過尾毛與翅毛的,從口袋內(nèi)滑出的時候用手抓住。”
貝瑤干巴巴應(yīng):“……噢。”她隨口一問,本來是想讓裴川一起跟著驚嘆,沒想到他一本正經(jīng)把人家魔術(shù)師拆穿。
裴川把天聊死了,臉色陰沉。
貝瑤憋得臉通紅,才能忍住笑。
裴川是后知后覺明白過來的,他的人生沒有玩伴,再大些了,貝瑤的同桌也不是他了。沒人陪他說話玩游戲,他不擅長和女孩子相處,這種又軟又嬌貴的生物,不知道該怎么哄她開心。
貝瑤電話響了。
是貝立材打過來的。
貝立材說:“瑤瑤,還在方敏君家嗎?快回來吃飯了?!?br/> 裴川抬眸看著她。
她的手機聲音大,貝立材嗓門卻不低。貝瑤捂住聽筒,粉頰通紅,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躲著。
裴川聽到了!他一定聽到她該去敏敏家了。
貝瑤小臉紅透,緋色一路蔓延至耳朵。她說:“爸爸!我、我馬上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