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霧重,房間潮濕,布衾多年冷似鐵,宋游睡得不算很好。
本就早睡早起,若是被窩舒坦,還能多綿一會兒,可若被衾寒冷,便實在沒有再窩下去的想法,不如趕早上山。
于是果斷起床。
出門時恰逢宮主領著童兒開始早課。童兒勤勞,早已燒好熱水,互道一聲早,宋游簡單洗漱一番,便恭恭敬敬的向他們道謝道別了。本來他還想給點錢以作食宿費用,宮主不愿意,宋游便也干脆收回。
大晏佛道差別就在這里了。
去佛教寺廟借宿方便,但給錢財也是理所應當?shù)氖?。去道教宮觀借宿要難些,可若是觀主看你順眼點了頭,多數(shù)時候都是不會收錢的,而且少不得要好吃好喝招待你一番。
宋游其實更習慣前者。
順便向?qū)m主問了福清宮怎么走,得到回答后,他便帶著三花娘娘往山上行去。
一路青石小道,淺淺白霜,一步就是一個腳印,撥露水與蛛網(wǎng),不到中午,便已找到了福清宮。
這年頭沒有電話,宋游也不會紙鶴傳書的把戲,于是只得登門拜訪。
拾階而上,已是道韻悠悠,輕扣門環(huán),沒等幾下,就有一小童兒來開門。見他穿著道袍,卻又面生,小童兒恭敬施禮。
“道長面生……”
“在下伏龍觀宋游,師承多行道人,來此訪友?!?br/> “敢問道長訪誰?貧道好進去通報?!?br/> “光華子道兄?!彼斡握f道,“道友就說伏龍觀宋游來訪即可?!?br/> “道兄?”
小童兒眨巴了下眼睛。
光華子是福清宮現(xiàn)任宮主,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平日往來的都是山上各大宮觀的觀主仙師,無一不是白發(fā)蒼蒼的高人。再看面前這位道長,最多也就雙十出頭,居然稱呼宮主為道兄。
小道童臉嫩得很,怕是剛進道觀不久,并未聽過伏龍觀的名字,但也再不敢怠慢了,道了一聲稍等,便連忙朝里邊跑去。
沒有多久,門內(nèi)道韻便停了。
隨即是震耳的迎客鐘聲。
“咚……”
每撞一聲,三花娘娘就要顫一下。
很快,里邊傳來雜亂倉促的腳步聲,大門再被打開時,面前已站了一群道人。
三花娘娘抬頭愣愣盯著。
只見為首的光華子白發(fā)蒼蒼,卻是面色紅潤,不見皺紋,領著一群中年道人迎向宋游,人到跟前,先施了一禮,抬起頭來已是滿面笑容:
“道友,好久未見?!?br/> “道兄身體健旺?!?br/> “一年不如一年了……”
光華子連忙將宋游迎進山門:“道友快快進來,這山上冷得很?!?br/> “是有些寒意。”
“里邊有火。”
“正好?!?br/> 宋游盡量不多客氣,維護這傳了兩三代人的友誼。
一行人便往宮殿中走去。
身后的中年道人有十來個,年輕些的還更多些,小童兒們被擋在身后,數(shù)不了有多少,總體看來福清宮是在逐漸興旺。除了小童兒,其他人自是知道伏龍觀的名號的,有些表示恭敬,有些表示友好,有些不斷偷看宋游,也有些看三花娘娘。
年長者沒有作聲,年輕的也不敢開腔,便只聽光華子與宋游邊走邊寒暄。
“道友這是出來游歷了?”
“終于是被師父趕出來了。”宋游笑著說,“剛好路過逸都,在逸都小住一段時間,趁冬天前,過來拜訪一下道兄洞府。”
“哈哈哈……”
光華子笑了幾聲,忽的有些感慨:“時間過得可真快。貧道記得第一次見道友,道友還在襁褓中。貧道第一次跟著師父去陰陽山,你們觀里還只有多行道爺和黑羽道爺,記得那時貧道也才二十來歲,一晃眼都多少年過去了?!?br/> “時間不等人?!?br/> “這位是……”
光華子仿佛這才看見一直跟在宋游身后的三花貓,雖是一只貓,卻也沒有輕視。
“與我結伴同行的三花娘娘?!?br/> “原來是三花娘娘,老道有禮。”
“喵~”
三花娘娘直立而起,回了一禮。
宮殿門口仍有門聯(lián)。
寫的是:
善為至寶,一生用之不盡;
心作良田,百世耕之有余。
宋游照例站在門口默讀一遍。
到了殿中,便是圍爐煮茶。
光華子將福清宮里二三十歲的道人都叫了過來,一一介紹與宋游認識。這些人以后是要接手福清宮的,宋游則是伏龍觀的唯一傳人,這段緣分的延續(xù)還得看這些年輕人的交往。
隨即又吩咐人取肉殺雞,捉魚買羊,拔菜沽酒,就是山中剛熟的獼猴桃,也叫了幾個童兒去摘。
別說,這些道士手藝還不錯,平日清閑,怕是沒少往這方面使勁。
吃過午飯,又是奏唱道韻。
青成山的道韻很出名,用的是方言,已是自成一派體系,宋游也坐著安靜欣賞。就是三花娘娘聽不進去,趴在蒲團上睡著了。
賞完道韻,便坐在一起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