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唯有虛幻才是真實的，所謂真相不過是虛幻的某一面，顧慎為深切體會到了這一點(diǎn)。
????上官雨時或許在說謊，野馬所言也未必是真，他期望十公子重新振作，迫不及待的心情與歡奴幾乎一樣，野馬天生是殺手領(lǐng)袖，渴望著廣闊的施展空間，絕不希望主人一直沉睡在谷底。
????那天晚上，輪到顧慎為值夜，雖然住在安全的北城，殺手們?nèi)匀涣?xí)慣xìng地保持jǐng惕，他蹲在庭院中間的一棵大樹上，黑sè披風(fēng)讓他與樹干幾乎融為一體，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一塊樹瘤或是被廢棄的鳥窩。
????從這個位置能將不大的宅院盡收眼底，月朗星稀空氣澄靜的時候，甚至能看到外面街巷里的情況。
????北城的夜晚比南城安靜多了，沒到二更天街上就沒了行人，更沒有絲竹聲樂、劃拳喧鬧的打擾，好像是一座空城。
????顧慎為盡忠職守，腦子里什么都不想，專心監(jiān)視周圍的一切，他是殺手，知道什么時候需要用腦，什么時候需要用眼和刀。
????所以上官如一出房門他就發(fā)現(xiàn)了。
????上官如穿著白sè長袍，頭發(fā)整整齊擠扎起，像一只喜愛月光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飄蕩。
????顧慎為立刻jǐng覺起來，上官如要是想夜闖某個地方，他必須偷偷跟在后面保證她的安全，同時還得及時勸阻她再次在北城胡鬧。
????結(jié)果他想錯了，上官如脫掉白袍，露出里面的一身黑衣，然后拔出木刀，在庭院中間繞著大樹舞起刀來。
????刀風(fēng)颯颯，如同萬木凋零。
????這是一套顧慎為不認(rèn)得的刀法，上官家子弟學(xué)習(xí)的內(nèi)容比一般學(xué)徒要多，不過這套刀法似乎沒什么殺傷力，更像是舒展筋骨的練習(xí)。
????顧慎為又看了一會，明白上官如舞刀的目的，這是她與上官雨時對練的刀法。
????上官如舞畢整套刀法，長嘆一口氣，刀尖低垂，身子靠在樹上，微微仰頭，好像在遙望星空，突然開口說：“你認(rèn)得星星嗎？”
????“不認(rèn)得?！睒渖系念櫳鳛槌聊艘粫呕卮?，“能認(rèn)出北斗七星?！?br/>
????“我練的就是七星刀法，一共有七種化，我最喜歡的是‘玉衡’，因為它的名字好聽，還有一種叫‘搖光’，也不錯?！?br/>
????“嗯?！?br/>
????兩人就這么閑聊了一會，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上官如在說，她也沒有固定的話題，想到什么說什么，顧慎為嗯嗯啊啊地敷衍，不停地琢磨著十公子真實的用意，是想共同回憶雨公子，還是想得到殺手的重新宣誓。
????都不像。
????“你還知道什么獨(dú)行大盜的故事？”上官如不知怎么又轉(zhuǎn)移了話題。
????顧慎為當(dāng)年為了鼓動上官如偷盜六殺殿，添油加醋地講了一個“紅蝠女”的故事，沒想到她還記得。
????“其實真正的獨(dú)行大盜不多，就像‘紅蝠女’，說是一個人，其實背后必定也有一個組織，只是輕易不露面罷了?！?br/>
????顧慎為比從前成熟了許多，不再相信單槍匹馬偷盜皇宮的說法了。
????“不多，也總是有吧？”
????“有?！鳖櫳鳛樗涯c刮肚地想了一會，從自己小時候聽過的諸多江湖軼聞中挑了一個出來，“早些年中原有一位‘無毛鬼’，是個有名的獨(dú)行大盜?！?br/>
????“無毛鬼？這個名字真難聽?！?br/>
????“是啊，但他很厲害，而且從來沒落網(wǎng)過，甚至沒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br/>
????“難道他比‘紅蝠女’還厲害？”
????“那倒未必，無毛鬼偷的東西比較特別，輕功也不錯，官府沒有特意捉拿他?！?br/>
????“什么東西這么不值錢，連官府都不管？”
????“頭發(fā)?！?br/>
????“頭發(fā)？”
????“嗯，無毛鬼經(jīng)常半夜?jié)撊肴思壹纛^發(fā)，不分男女，許多人都中過招……”
????“哈哈，你這個故事肯定是騙人的?！?br/>
????“是真的，我認(rèn)識的一個人就被剪了頭發(fā)，好些天不敢摘帽子?！?br/>
????……
????直到三更過后，上官如才返回臥室，心情開朗了許多。
????蹲在樹上的顧慎為望著遠(yuǎn)處的一點(diǎn)光亮，悵然若失，中原的生活已經(jīng)被他忘得沒剩下多少了。
????荷女出來輪值，輕巧地躍上樹枝，顧慎為小聲對她說：“準(zhǔn)備吧，咱們要重返南城了?！?br/>
????第二天上午，上官如召集宅院里的所有人，第一道命令就是要求奴仆們一律返回石堡，再也不準(zhǔn)下山。
????有幾名奴仆還想爭取留下，上官如示意殺手們站出來。
????七名少年，身穿黑衣，雖然腰下沒有真正的狹刀，冷酷的表情也足夠震懾十幾名奴仆了。
????擁擠的宅子一下子冷清了，上官如掃視著自己僅剩的中堅力量，說出了深思熟慮的一句話，“奪回鯤社，為雨公子報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