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毅見江心回轉(zhuǎn)身去，月光下的身軀單薄消瘦，一排脊骨在病號服下清晰可見，心想江心平素一直有練武功，怎么現(xiàn)在看上去孱弱成這個樣子？害一場病竟是這么消磨人的嗎？心里不免傷感。
　　于是說道：“你累了，休息會就吃飯吧。”
　　“嗯?！苯臏匮卮鸬?，“你幫他涂抹點營養(yǎng)液在身上，注意不要涂到孽物上面了。”
　　羅毅見張世超已經(jīng)消了腫，他原本就是一個矮小的男生，在學(xué)校里和羅毅他們一個年級，平時也有過照面，發(fā)育得不如同齡孩子，十分的瘦弱。因此現(xiàn)在躺在躺椅上也是綽綽有余，只一張大蒲扇一樣的變異的右手耷拉了出來，長長的拖在地上。
　　羅毅看他身上的異物有干枯結(jié)痂的趨勢，臉上的膿瘡膿水帶著血水流出來，由紫黑轉(zhuǎn)為鮮紅，說實話，很是惡心，羅毅遏制著嘔吐的欲望，見他一雙浮腫的雙眼半睜半閉，呼吸微弱均勻。
　　羅毅便打開水柜，用墻角的舊油漆桶盛了一桶營養(yǎng)液，屏住呼吸給他涂抹起來，心想這種事情也絕不該女孩子做。
　　“喂，他這個手，能恢復(fù)嗎？”
　　江心回頭看了一眼，道：“其他地方都能慢慢好轉(zhuǎn)，但他身上十二經(jīng)脈和奇經(jīng)八脈被孽物孳生，穿透皮膚，就算好了以后，恐怕也會，也會留下很明顯的疤痕，至于那只右手，已經(jīng)發(fā)育完全，只能是這樣了。”
　　羅毅急道：“可是我看它的右手正在慢慢枯干，挪動起來窸窣作響，好像脆得像要折斷，難道，難道......”
　　江心難過地點了點頭。
　　羅毅長嘆了口氣，心想張世超這條手臂已毀，是保不住了。眼神里滿含憂愁惋惜之色，氣憤地道：“該死的孽物！”
　　正涂抹間，羅毅聽到背后一陣嘩嘩水聲，回頭一看，見江心踩在一張凳子上，正對著水龍頭洗頭發(fā)，燈沒開，一輪眉月的微弱之光隱隱映到她身上。
　　“那洗手池那么臟！是洗頭的地方嗎？”這樣想著，羅毅把油漆桶放在腳邊，起身去看。
　　他把燈按開，江心感覺到了光亮，微轉(zhuǎn)過頭虛著眼睛瞥了他一眼，羅毅看她滿頭的泡沫，臺案上卻只放了一塊臟兮兮的香皂，又看到掛在繩子上的臉帕也又臟又黑。
　　“你用的什么洗頭？這個香皂嗎？”
　　“是啊?！?br/>　　羅毅輕聲怨道：“這怎么行呢？你沒有洗發(fā)露嗎？”
　　江心抓撓的小手一下停住了，沉默了幾秒，說：“我一直都是用的這個?！?br/>　　“怪癖！”羅毅嚷道，“香皂堿性太重，洗了對頭皮不好的。姑娘家家的，小心以后早早的像個中年大叔一樣禿頭！”
　　羅毅瞇著眼等她回話，江心卻拖長了嗓音道：“啰嗦。我才不是你那種嬌生慣養(yǎng)的小少爺呢。”
　　真是自討沒趣！耐心等她沖凈了水，見她要拿臉帕擦時，羅毅叫了聲：“等等！”把臉帕從桿子上刨開。
　　江心怔住了，抓著濕漉漉的長發(fā)抬頭問道：“你又干什么？快給我帕子?！?br/>　　羅毅掃了周圍一遭，連一包紙巾也沒有，又嫌棄臉帕臟，一時站著手足無措，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給我！”江心輕責一聲，一只小手拍掉了羅毅抓在晾桿上的手，順手薅下那張臟兮兮的臉帕擦了起來。
　　“哎！”羅毅沉聲叫了出來，江心疑惑地白他一眼。
　　羅毅見她習以為常，利索地擦著頭，隨即閉了口。
　　他想起現(xiàn)在這個社會貧富差距非常大，有勢力的公司和高手擁有很大的權(quán)利，大多數(shù)平民百姓住在貧民區(qū)，廢墟里，稍好一些的就是住常規(guī)的棺材樓，自然是用不上洗發(fā)露和沐浴露這種高級品的，一般家庭能有香皂肥皂用用就不錯了，他自問雖然童年過得不快樂，父親常不在家，時常被后母欺負，但自幼家境富裕卻是事實，所以見了別人用香皂洗頭，一時覺得難以接受。
　　但轉(zhuǎn)念又想，能和父親那個圈層共在一個飯局上的人，都是辛塔亞上層社會的人啊！
　　看江心母親的樣子也不像一般的平民，難道還真有明明消費得起洗發(fā)露，卻偏偏喜歡用香皂洗頭的家庭？羅毅滿腹狐疑，又不好多問人家的家事，只能隨意的試探性問道：
　　“呃，用香皂洗頭也就罷了，你媽媽也不給你帶一兩條干凈點的毛巾？”
　　江心愣了愣，看看手中的臉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走到洗漱臺前，沾著香皂洗起臉帕來，羅毅看著她瘦小的身子在洗漱臺前，把一張舊臉帕大洗特洗，心里越發(fā)不忍。
　　見那條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臉帕都洗硬巴了，掛在晾干上，上面的舊污垢已經(jīng)深深印了進去，根本洗不掉，羅毅心里犯著嘀咕。
　　這晚他幫她熱好了飯菜，來到她床前揭開飯盒時，她看著案板上的飯菜沉默不語，聽羅毅給她一一介紹菜名。
　　“我特意找了一家高檔餐廳，我在家里不想和他們一桌吃飯，就老點這個，你試試，味道很好的，他們家用的都是沿海地帶有名的進口海鮮，你看這個螃蟹，白里透紅，這是煨魚翅，配的鮑魚撈飯，我想你若不喜歡海鮮的話，就還買了清蒸鱸魚，這個是蟲草菌菇枸杞燉雞湯，還有桂花糕，就是沒買到你媽媽做的木樨糕，可惜......”
　　“嗯，嗯?！?br/>　　江心安靜地聽著，慢悠悠地把那些食物吃進肚里，像個聽話的孩子。
　　羅毅看不見她的表情，那是她今晚第一次失神，看到兩滴晶瑩的東西閃爍著落下來的時候，羅毅還以為自己是看花眼了。
　　羅毅柔聲問：“你怎么了？”
　　“你這家伙，真是太啰嗦了?！苯穆曇舭l(fā)顫。
　　“你為什么？噢，我知道了，是不是好吃哭了，哈哈?！?br/>　　江心擦了擦眼睛說道：“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把你打扁。”
　　說著一拳輕輕推到了羅毅身上，羅毅驚道：“喂，人家特意給你送飯送菜，還要打人呢，你們說有這種道理嗎？張世超？”
　　“你也吃一點吧?！?br/>　　“我不吃啦，我來的時候已經(jīng)吃過了?！绷_毅笑道，隨即“咦”了一聲，看看張世超，他好像是動了一下。
　　“真香啊，吃得可真好啊，我是聽都沒聽說過呢，這樣的東西?！?br/>　　羅毅笑著撓頭道：“明兒我也給你帶吧！”
　　張世超看著天花板兀自發(fā)呆，聲音還很微弱：“可別！要是以前，能吃上這些一半好的菜，我也謝天謝地了。”
　　江心和羅毅兩人目光都轉(zhuǎn)向了他，江心看看羅毅，羅毅明悟她的意思，拿了一只配套的小碗，盛了些鮑魚海鮮蓋在米飯上，來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