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到三月三女兒節(jié)，盛京城內(nèi)一些府里或是族里女孩兒多的高門大戶便會辦女兒宴，除了讓自家的女孩兒自在樂呵一日外，還會邀請親朋故舊家的女孩兒過府同樂，久而久之，一些門閥世家在三月三日當(dāng)日開辦女兒宴便成了慣例。
　　
　　????譬如當(dāng)今宗皇后的娘家成國公府，早年還未真正的飛黃騰達(dá)起來也還罷了，待宗皇后的祖父宗老爺子位極人臣，成為了大鄴的首輔以后，宗府的女兒宴便也在盛京城頗有名氣了，等到宗皇后做了皇后，宗皇后之父依律封了成國公后，宗府的女兒宴就更是一貼難求，能被邀請的都是盛京城最頂級的貴女們了。
　　
　　????不過今年成國公府卻沒有似往年那般，一進(jìn)入二月，便開始大派女兒宴的帖子。
　　
　　????祁夫人還正暗暗奇怪呢，顯陽侯府雖及不上成國公顯赫，也是京城數(shù)得著的一流勛貴人家，往年成國公府的女兒宴，顯陽侯府的小姐們自然也都是有份兒的，難道是今年成國公府不打算辦女兒宴了？
　　
　　????等時間進(jìn)入二月下旬，顯陽侯府仍沒收到成國公府的帖子，祁夫人使人一打聽，別家也沒有收到，總算是確定成國公府今年不辦女兒宴了，當(dāng)時她還松了一口氣，如今她和周望桂都大著肚子，總不能讓彭太夫人帶女兒們?nèi)ジ把缌T？
　　
　　????就算主人家不在意彭太夫人孀居的身份，她還擔(dān)心去了外面后，彭太夫人一有機(jī)會便會對女兒們尤其是顧蘊(yùn)使壞呢！
　　
　　????不想今日就收到了益陽長公主府的女兒宴帖子，倒是讓她吃驚不小，益陽長公主自來低調(diào)，怎么會忽然搶起皇后娘娘娘家的風(fēng)頭來？這也太不符合長公主一貫的行事作風(fēng)了。
　　
　　????然轉(zhuǎn)念一想，成國公府前腳才擺明今年不辦女兒宴了，后腳益陽長公主府便大派起女兒宴的帖子來，若說這兩者之間沒有直接間接的干系，真是打死了祁夫人，她也能不相信。
　　
　　????是以祁夫人立刻打發(fā)了人去告知顧準(zhǔn)，讓顧準(zhǔn)設(shè)法在宮里探探，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豈料這一探，竟真探出了一個讓她倒吸冷氣的消息來，這才會急巴巴的叫了顧菁和顧蘊(yùn)來商量。
　　
　　????顧菁與顧蘊(yùn)都是聰明人，祁夫人的話雖說得輕描淡寫，不過就是告知她們益陽長公主府今兒送了女兒宴的帖子來，實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只看祁夫人的神情，二人便能猜到事情必定有異，不然祁夫人也犯不著特地叫她倆來一趟，直接打發(fā)人去與她們姐妹幾個說一聲，讓她們屆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赴宴就是了。
　　
　　????顧菁因微皺眉頭道：“娘是擔(dān)心屆時我們姐妹沒有長輩領(lǐng)著，怕出什么差池嗎？大不了我們就跟年前那次一樣，推了這事兒，只禮到人不到也就是了?！?br/>　　
　　????顧蘊(yùn)卻沒有說話，若能禮到人不到，大伯母何至于愁成這樣？
　　
　　????果然就見祁夫人搖頭道：“長公主府來送帖子的人特地說了，請我們府上的四位小姐務(wù)必一位不落的光臨，不然就是瞧不上長公主府的女兒宴，你說我們要如何禮到人不到？”
　　
　　????顧菁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說岔了，就像顧蘊(yùn)想的那樣，若事情能這般簡單，母親還有什么可發(fā)愁的？
　　
　　????她不由微紅了臉，片刻方咝聲道：“益陽長公主府來送帖子的人竟特特言明請我們姐妹四個務(wù)必一人不落的去赴宴，想來去別家送帖子的人也少不得會說同樣的話，如此一來，屆時全盛京城數(shù)得著的大家千金豈不是都要齊聚益陽長公主府了？長公主這是打算做什么呢？”
　　
　　????祁夫人的眉頭就皺得越發(fā)緊了，半晌方抿了抿唇，一臉頭痛的道：“我讓你們父親設(shè)法在宮里打探了一番，卻是……”
　　
　　????顧蘊(yùn)忽然道：“莫不是宮里打算給皇子們選皇子妃了？”
　　
　　????若真是這樣，也難怪大伯母頭痛了，大姐姐定了親且不說，二姐姐身為顯陽侯嫡次女，如今大伯父又是皇上跟前兒的紅人，二姐姐成為皇子妃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可以二姐姐那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別說嫁入皇家了，連與顯陽侯府門第相當(dāng)?shù)拇髴羧思叶甲詈脛e嫁的好，不然將來生活還不定會把她磨成什么樣兒！
　　
　　????前世因為其時的顯陽侯府正處于孝期，大多數(shù)時候都閉門謝客，所以外面發(fā)生了什么，顧蘊(yùn)并不是很清楚。
　　
　　????等到顯陽侯府所有的人都出了孝后，前面幾位年紀(jì)大些的皇子的婚事俱已定下了，顧苒則由祁夫人做主，嫁回了她娘家去，做了祁夫人一位隔房堂嫂的小兒媳，雖不大富大貴，日子也頗過得。
　　
　　????顧蘊(yùn)前世與顧苒感情平平，這輩子卻頗要好，自然希望顧苒能繼續(xù)前世平淡的幸福，而不是嫁進(jìn)皇家，且別說嫁給二皇子三皇子了，就算是嫁給了最后的大贏家四皇子，那日子依然是黃連鍍了金，就像前世的自己一樣，一度連哭都不敢大聲了。
　　
　　????祁夫人聞言，揉了揉眉心，道：“蘊(yùn)姐兒你這個猜測雖不中，卻也不遠(yuǎn)矣。宮里此番的確是借此機(jī)會為皇子選妃，卻不是為二皇子三皇子幾個大些的皇子，而是為了……給太子選太子妃?！?br/>　　
　　????做二皇子三皇子幾位大些的皇子的皇子妃固然不是什么好歸宿，畢竟如今大局未定，誰知道將來會是什么局勢？一個不慎，女兒丟了性命還是輕的，怕只怕還會累得全家全族都跟著遭殃。
　　
　　????可比起嫁給太子，到底還是要好上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至少不必?fù)?dān)心一過門便做寡婦，一輩子都別想有自己的孩子，后半輩子連個盼頭都沒有，只能青燈古佛一輩子，那才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給太子選太子妃？
　　
　　????顧蘊(yùn)與顧菁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里看到了驚詫，尤其是顧蘊(yùn)。
　　
　　????太子不是病得都快死了嗎，不，前世的這時候，太子早已經(jīng)死得透透的了，這輩子就算如今他僥幸還活著，那也是命懸一線，朝不保夕，給他娶什么太子妃啊，這不是擺明了害人嗎？
　　
　　????顧菁已忍不住問道：“娘，爹是不是搞錯了，太子病成那樣兒，就算如今僥幸還活著，應(yīng)該也娶不了親罷，何況皇上不是向來都不甚關(guān)心太子的嗎，怎么忽然想起給太子娶太子妃來？哪家真正疼愛女兒的，能狠心明知前面是火坑，還將女兒給推下去?。俊?br/>　　
　　????祁夫人苦笑道：“聽說是開了年以后，太子的身體竟稍稍有了起色，有一次甚至能撐著下地了，禮親王知道后，便去找了皇上，說既然太子的身體有了起色，太子年紀(jì)也不小了，是不是該給太子娶太子妃以傳承大鄴的香火了？”
　　
　　????禮親王是皇上的叔叔，如今宗人府的宗正，由他出面管這些事也無可厚非。
　　
　　????本來皇上都快忘了自己的長子已經(jīng)十七歲了，的確該娶親生子了，經(jīng)禮親王這么一說，便有些訕訕的，說太子自來身體不好，就算如今有了起色，誰知道什么時候便會故態(tài)重萌呢？
　　
　　????還是且待過一陣子，太子的身體更好些了，再議此事也不遲，也免得太子勉強(qiáng)撐著行了敦倫之禮，指不定孩子沒留下，自己也沒了呢？
　　
　　????禮親王卻道，就算是尋常人家，眼見兒子病重了，還要趕著給兒子娶一房妻室，一是為沖一沖，二是為傳承香火，也免得四時八節(jié)的，兒子在那頭連個供飯的人都沒有呢，難道太子貴為天子長子，國之儲貳，竟連尋常人家的兒子都及不上不成？
　　
　　????又說又不是讓太子立刻便成親，只是先將人選定下，之后走三書六禮總要一個過程，太子正好可以趁這個空檔繼續(xù)將養(yǎng)身子，讓自己的身體恢復(fù)得更好，如此等到大婚之時，便能皆大歡喜了。
　　
　　????“……禮親王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皇上不好再駁回此事，可巧兒禮部幾位官員得知此事后，也上折子與皇上，說太子的確到年紀(jì)大婚了，請皇上下旨為太子選妃云云，皇上沒辦法，只得在與皇后娘娘商量過后，傳了益陽長公主進(jìn)宮，然后今年成國公府便不辦女兒宴，改為了益陽長公主府來辦?！逼罘蛉搜院喴赓W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略說了一遍。
　　
　　????顧菁與顧蘊(yùn)這才明白過來其中的因由，顧菁便說道：“既然是給太子選妃，娘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二妹妹比太子小了四五歲呢，且還有兩年多才及笄，太子哪里等得？”說到最后，微微紅了臉。
　　
　　????說穿了此番太子娶太子妃就是為了能進(jìn)門就懷上孩子的，二妹妹才十三歲不到，益陽長公主怎么可能選中她？便是益陽長公主肯，禮親王與那些支持太子娶太子妃的臣工們也必定不肯。
　　
　　????“你不懂?！逼罘蛉藝@一口氣，緩緩搖頭道，“益陽長公主自來與皇后娘娘要好，怕就怕，皇后娘娘想的正是為太子定一位年紀(jì)小些的太子妃，如此二人短時間內(nèi)便不能大婚，自然更不可能有孩子了……可太子的身體既然這么多年來一直不好，焉知如今稍微好轉(zhuǎn)了便不會再反復(fù)的？”
　　
　　????祁夫人將自己代入宗皇后的立場一想，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子到底是昭告了天下的儲君，一旦未來的太子妃為他生下了兒子，那就是皇太孫，比宗皇后生的三皇子還要根正苗紅呢，就算主少國疑，萬一就有有心人非要以皇太孫的名頭生事呢？
　　
　　????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從根子上絕了這種可能，可讓宗皇后直接對太子下手她也不敢，他們母子身邊且還有貴妃母子在虎視眈眈呢，那么唯一的法子，也就只能給太子選個年紀(jì)小些的太子妃，讓他一時半會兒的成不了親生不了兒子，指不定在此期間，他就一命嗚呼了呢？
　　
　　????顧菁本是個一點(diǎn)就透的，方才沒想到，只是經(jīng)過見過的事還少了一些閱歷淺了一些而已，如今聽了祁夫人的話，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遲疑道：“可這事兒也不能由皇后娘娘一個人說了算啊，禮親王與臣工們還在呢，本來誰也沒想著要給太子娶太子妃的，禮親王一提，事情可不就成了？”
　　
　　????不待祁夫人說話，顧蘊(yùn)已一針見血道：“這事兒的確不能由皇后娘娘一個人說了算，可萬一皇上的想法也與皇后娘娘一樣呢？”
　　
　　????皇上畢竟是皇上，禮親王再是長輩再是宗正，彼此間也有君臣之分，皇上可以看在禮親王是長輩的份兒上，稍做退讓，畢竟占理的是禮親王，可禮親王若敢倚老賣老得寸進(jìn)尺，皇上鐵定會毫不猶豫的與他翻臉，皇上都是皇上了，還有自己受委屈自己做讓步的道理？
　　
　　????何況皇上自來不看重不喜歡太子，讓他為了太子去受委屈去做讓步，讓他為了太子給以后的太子他真正心愛的兒子留隱患，怎么可能！
　　
　　????祁夫人就疲憊的長嘆了一口氣：“所以我叫你們來，就是想叮囑你們，到了正日子去到長公主府后，你們兩個千萬要把二丫頭三丫頭看好了，別叫她們做出任何出格兒的行為來，以免入了長公主的眼。從私心來說，明知前面是火坑，我怎么舍得眼睜睜看著苒兒望下跳？便是芷姐兒，雖不是我生的，好歹也叫我一聲母親，我也希望她能嫁個富足的人家，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一輩子。從公心來講，我們顯陽侯府雖不算一等一的顯赫人家，也算是面子里子都有，實在犯不著再出一位太子妃來錦上添花了，便是根正苗紅的太子妃也犯不著，何況是這樣的太子妃？你們兩個千萬記好了啊！”
　　
　　????顧菁白著臉訥訥道：“三妹妹可是庶出，而且比二妹妹還小一歲呢，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罷？”
　　
　　????祁夫人冷哼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屆時嫡出的個個兒都避之不及，可不就要把庶出的顯出來了？矮子里面選個兒高的事又不是沒有發(fā)生過！”
　　
　　????顧菁還想說到底是一國儲君，再怎么著也不至于配個庶出的罷，但想想太子的處境，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有再說。
　　
　　????祁夫人又道：“對了，這事兒你們先別告訴任何人，苒兒也別告訴，萬一不慎傳了出去，回頭壞了長公主和皇上皇后娘娘的事，只怕連侯爺都吃罪不起，且等到了那一日上了馬車后，你們再隱隱晦晦的透給苒兒和芷姐兒知道，讓她們?nèi)f事謹(jǐn)慎一些也就是了。至于你們兩個，我倒是不擔(dān)心，菁兒已經(jīng)定了親，蘊(yùn)兒還太小，皇后娘娘就算再有恃無恐，也不敢做得這般明顯，而且你們兩個素來都穩(wěn)重，有你們兩個看著她們兩個，我再什么不放心的?！?br/>　　
　　????顧菁與顧蘊(yùn)忙都鄭重的應(yīng)了，見祁夫人實在是累得狠了，顧蘊(yùn)也就先行禮告退了，且由顧菁與金嬤嬤等人先服侍祁夫人歇會兒的好。
　　
　　????回到飲綠軒，如嬤嬤幾個忙迎了上來，顧不得行禮，如嬤嬤便先問道：“小姐，大夫人找您，沒什么事兒罷？”
　　
　　????她們都擔(dān)心是有什么不好的事發(fā)生了。
　　
　　????顧蘊(yùn)見眾人都一臉惴惴的，早不復(fù)自己離開前的喜形于色，更別說擺宴吃酒了，忙笑道：“沒事兒，大伯母叫我過去是為三月三女兒宴的事。明霞，我不是讓你拿些銀錢去大廚房，讓她們整治一桌酒席送來嗎？你怎么還不去，沒見你家小姐我都快餓得暈過去了嗎？”
　　
　　????明霞聞言，忙應(yīng)了一聲：“那小姐我這就去，您要是餓得狠了，就先吃些點(diǎn)心墊墊?！卑瓮扰芰顺鋈?。
　　
　　????如嬤嬤則忙斟了一杯茶遞給顧蘊(yùn)，一面吩咐錦瑟去取點(diǎn)心來，一面又征求顧蘊(yùn)的意見：“晚上再吃宴也是一樣，要不我先去小廚房給小姐下碗面來，省得真餓壞了？”
　　
　　????顧蘊(yùn)擺了擺手：“沒事兒，我先吃幾塊點(diǎn)心墊墊也是一樣，難得今兒高興，別掃了大家的好興致?！?br/>　　
　　????如嬤嬤方?jīng)]有再說，服侍顧蘊(yùn)一氣吃了幾塊點(diǎn)心后，才笑道：“不是說成國公府今年不辦女兒宴了嗎，怎么如今又要辦了？今兒都二十六了，離三月三只得四日了，哪來得及現(xiàn)做衣裳現(xiàn)打首飾??？”
　　
　　????雖說私心覺得沈騰已是難得一見的好姑爺人選，如嬤嬤到底更偏心顧蘊(yùn)，覺得自家小姐便是天下最好的男兒也配得，偏自家小姐不是個愛熱鬧的性子，往常外面有宴席，十次里她肯去一次都不錯了，這次她終于肯去了，便意味著能看見她好發(fā)現(xiàn)她好的人會更多，也不怪如嬤嬤一臉的喜色掩也掩不住。
　　
　　????顧蘊(yùn)勾了勾唇角：“邀請我們?nèi)ジ芭畠貉绲牟皇浅蓢?，而是益陽長公主府，來不及現(xiàn)做衣裳現(xiàn)打首飾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橫豎往常做的新衣裳沒穿的還不少呢，隨便挑一件來穿了去也不會失禮。”
　　
　　????既已知道了益陽長公主和宗皇后的打算，她們姐妹幾個巴不得越不起眼越好呢，怎么還可能特意往鮮亮了打扮？只這話不好與如嬤嬤說而已。
　　
　　????如此到了三月二日，平大老爺忽然打發(fā)人來顯陽侯府請顧蘊(yùn)即刻過去一趟。
　　
　　????顧蘊(yùn)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草草整理了一下衣妝，便坐車急急趕去了玉橋胡同。
　　
　　????平大老爺卻也是為了明日益陽長公主府的女兒宴叫她來的：“……顯陽侯府雖顯赫，盛京城內(nèi)比顯陽侯府顯赫的人家卻比比皆是，你年紀(jì)也還小，明兒千萬記得別強(qiáng)出什么風(fēng)頭，省得沖撞了誰，大舅舅固然會為你出頭，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