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莊、吳寨的人雖然知道顧大郎的事,但這兩個地方和黑河鎮(zhèn)隔著好幾百近千里地,對仙界修士來說不算什么,這兩地的邊民卻因為這段距離,大多數(shù)人一生都不會去一次鎮(zhèn)上。鎮(zhèn)上的人更不可能長途跋涉,去更加荒涼的村寨。
所以顧莊吳寨打得沸反盈天,黑河鎮(zhèn)的百姓卻一無所知,自然也不會知道那邊出了個了得的好漢顧大郎。
吳家父子到黑河時有幾個家丁跟隨伺候,到了沒多久便被吳寨主打發(fā)回吳寨。因吳有德是個土財主脾氣,黃家既然有人伺候,哪里還要你幾個留在這里游手好閑。家里還有那么多事等著要人去做!
除了這幾個家丁,還有一些人知道顧大郎,便是被黃鎮(zhèn)守撥給趙大使做伴當?shù)哪桥l(wèi)所兵。他們雖去過黑河三岔,但不知道那之前的事情,只知趙大使使出法術降伏了這廝。傳來傳去,竟傳成了黑熊精。連親眼看見的人都深信不疑,覺得自己看到的正是一個妖怪,被三味真火煉出了黑熊的本相。
?。ㄟ@倒不怪他們眼拙。涂生當時被燒得半個人黑糊糊的,還真的像黑熊逐漸顯形。)
至于為什么一頭黑熊化為人形,要給自己起名叫顧大郎,這些人各有說法,編出了千奇百怪的故事。沒有一個跟顧莊、吳寨有關。
至于黃鎮(zhèn)守,對此事向來守口如瓶。先是為了照顧趙大使的面子,后來又要迎娶顧小玉做兒媳,怎么會到處傳說這個光耀門楣的未來兒媳還有個情郎,就關押在府里。
這些都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些跟著劉師爺去過吳寨的差役,張毛兒、李頭兒等人。這些人知道涂生如何神勇無敵,又一路押解至黑河三岔。
張毛兒、李頭兒死在那里,其他差役雖死了幾個,總還有活著的。當時逃散,后來也掙扎著摸回了黑河。這幾個受了極大的驚嚇,嚇得頭腦糊涂,別人說是黑熊精作怪,他們也跟著附和,說到后來,連自己都覺得當真如此。
但頭腦深處,這幾個人本該知道顧大郎的來歷。在修士的法術察看之下,本該顯露無遺。
卻并沒有。
他們的記憶之中,凡有顧大郎的,都跳了過去,自然而然地和下面沒有顧大郎的情節(jié)銜接在一起。就是修士察看頭腦時,都看不出其中有缺失的片斷。
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從他們的頭腦中抹去了涂生的存在。
很久以后人們方才知道,并為這種現(xiàn)象命名:
“神隱”。
世間的人們記不住他的名字,想不起和他有關的事件。還有的時候,他們記得事件,卻忘記了事件之中有他這個人,忘記了他在事件中所起的作用。
不僅如此,人們還會自然而然地編撰出另一個版本的事件經(jīng)過。在這個被人們記住并流傳的版本中,他從來不曾存在過。
比如從黑河三岔僥幸逃得性命的那幾個差役,在他們的記憶中,他們是陪同劉師爺去吳莊辦差,返程時到了黑河三岔,不知怎么就廝殺起來。為首的李頭兒被殺,他們幾個逃散。
這段經(jīng)歷完全不涉及顧大郎。對他們來說,這個人從來不曾存在。修士再怎么查看頭腦,看到的也仍是這個。
不要說在黑河鎮(zhèn)勘查的是羽士,就是尹揚這樣的高階筑基親自審視,也不可能從那些人頭腦中查出異樣。
但尹揚仍有些放心不下。他的疑惑是出自邏輯,而非神識觀照?!斑@吳家父子的根腳,還請白老師派人查一查。他家那個邊寨,也要像這里一樣,細細地過一遍篩子?!?br/> 白正偉道:“敝宗羽士剛剛查過黑河,現(xiàn)已將此地移交其他各派再次清查。我覺得敝派最好還是留在附近,隨時和各派師友們印證。”
這是白正偉做事謹慎,不愿與此事有關的調(diào)查,各地都是玉宗第一個著手。到了筑基修士這個層次,許多事情不需多說,提一句便大家明白。這點顧慮,尹林二人皆一聽便知。
尹揚便依了白正偉,另遣一派,請那邊調(diào)撥羽士,去吳寨查看。
料理了吳家父子之事,三人接著看昨晚的事件。
幻化而成的亭子里,靜止的眾人驟然活了過來:剛才叫喊的,這時叫出了下半句;伸手拉扯的,那只手終于抓到了別人身上。還有桌上的杯盤碗筷,傾倒的酒杯這時才將酒水潑灑在桌上,打翻的碗筷也嘩啦啦落地……
錢姑娘:“……趙大使!”
趙大使:“……還是先避一避風頭……”
黃國輝一把揪住趙大使:“你不現(xiàn)在殺了那個賊,我便殺了你!”
劉師爺想拉開,但黃國輝死了兒子,成了瘋子一般。平時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這時力氣大得驚人。劉師爺和趙大使一個拉扯,一個掙扎,卻如蚍蜉撼樹一般,哪里撕擄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