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章保姆
斜陽照進(jìn)屋內(nèi),陽光被暮色染上了一層金黃,就連云層也變得絢爛多彩起來,遠(yuǎn)方隱約可見山巒的輪廓,在金黃色的夕陽映襯下,構(gòu)成了一副極美的自然畫卷。
王重躺在露臺上的躺椅,正對著夕陽的方向,仍由金黃色的陽光灑在身上,旁邊是一張小案,案上一個深色的茶盤,茶盤上有個小巧的陶瓷茶壺,色澤紅潤深沉,比拳頭稍大,茶盤邊上放著一本書,書頁并不整齊,書簽夾在三分之一的位置。
王重伸手將茶壺拿在手里,中指和食指穿過壺把手,掌心托著壺底,壺嘴對著自己,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茶壺里泡的也不全是茶葉,還有枸杞,菊花。
縱使常年鍛煉,從未懈怠,可人到中年,很多事情,都有些力不從心了。
上身是長袖襯衣,下身是寬松長褲,腳下穿著一雙淺色女使拖鞋的鄭娟提著壺?zé)崴沧叩铰杜_上,把茶壺從王重手里取走,揭開蓋子,往里添上大半壺的熱水,提醒道:“剛添的開水,放涼一點(diǎn)再喝。”
王重指著天邊絢爛的夕陽暮色道:“瞧瞧,多美的景色?!?br/>
鄭娟坐在王重手邊的圓凳上,看著天邊:“確實挺好看的?!?br/>
低頭看著王重閉著眼睛,一臉享受的模樣,鄭娟糾結(jié)了好久,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那邊明兒可就要入土了,咱們真不去?”
王重睜眼扭頭看著她,說道:“說不去就不去,那還能有假!對了,你也不許偷偷過去?!?br/>
表情語氣還挺嚴(yán)肅。
鄭娟沒好氣的白了王重一眼,抬杠道:“就算要去,那也是光明正大的去,怎么會偷偷過去?!?br/>
“光明正大也不許去。”
“說到底那也是大哥的岳母,而且人死為大,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現(xiàn)在人都沒了,咱們還計較那些干啥!”鄭娟一都很豁達(dá),而且正如她說的一樣,沒必要和一個死人計較。
關(guān)鍵王重要是不去的話,周秉義那兒就說不過去。
“這不是計較不計較的事兒?!?br/>
“那是啥?”鄭娟不解。
王重道:“這是態(tài)度問題,他們郝家不是瞧不上咱們工人家庭嗎,那咱們就遂了他們的愿唄,和他們半點(diǎn)來往,任何牽扯都不要有。
他們繼續(xù)當(dāng)他們的高干家庭,咱們就過咱們平頭老百姓的柴米油鹽的小日子,互不影響,遂了他們的意,這難道不好?”
“好啥好,郝家現(xiàn)在就大嫂一個人了,也沒旁的親戚,難不成咱們還要跟大哥大嫂他們劃清界限,以后都不往來不成?”
這要是在別的事情上,鄭娟對王重基本上都是言聽計從的,可當(dāng)涉及到和家人關(guān)系的事情上的時候,很多時候,鄭娟雖然不會在人前反駁王重,但私底下還是會對王重進(jìn)行規(guī)勸。
“劃清界限也不錯,說實話,周秉義那人,我是真喜歡不起來,像現(xiàn)在這樣,咱各過各的就挺好。”
其實周秉義為人也不差,就是在郝家這件事兒上老是拎不清,幾次三番的過來給王重添堵,搞得王重不厭其煩。
“說什么呢!”鄭娟沒好氣的抬手在王重手臂上打了一下:“那是你大哥,都是同一個媽生的,哪有親兄弟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的?!?br/>
“怎么沒有,從古至今,兄弟鬩墻,相互傾軋的在以前那多了去了,歷朝歷代的那些個皇子們爭龍奪嫡,大家族的子弟們爭奪繼承權(quán),哪個不是腥風(fēng)血雨,踩著自己的兄弟的性命上位的,就是尋常老百姓家里兄弟間分家爭產(chǎn),兄弟姊妹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的那也不勝枚舉。”
“哼!就你有理!”鄭娟瞪了王重一眼,有些生氣了:“要是將來,等咱們老了,孩子們長大以后,各自成家,也得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
“這不是一碼事兒?!?br/>
“就是一碼事?!编嵕甑溃骸澳悴皇浅Uf,我們做父母的,是孩子最好的老師,孩子們?yōu)槿颂幨赖牡览恚际菑脑蹅兩砩蠈W(xué)的嗎!”
“這話倒是不錯。”王重道。
“可道理歸道理,總得因地制宜,不能一棒子全給打死了吧。”王重解釋道:“再說了,不就是一場葬禮嗎,咱不去就不去了,又不是沒有緣由,要是因為這事兒,他周秉義非得和我劃清界限,那我也認(rèn)了?!?br/>
“至于孩子們,這世上凡事都逃不過理字,咱們行得正,坐得端,難道為了教育孩子們,還得委曲求全不成?”
“再說了,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咱真去了,我心里肯定不痛快,到時候要是我再說了啥不該說的,指不定還得弄出啥事兒呢,把兩邊都弄得沒臉,那不是反而弄巧成拙了嗎?!?br/>
“與其如此,還不如索性一開始就別去,這不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嘛!”
“好好好!不去不去!”鄭娟也是無奈,“這么大個人了,怎么還跟個小孩子似的?!?br/>
鄭娟也是無奈,她之所以勸王重,就是不想因為這事兒害的王重跟周秉義好不容易才修復(fù)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關(guān)系再度惡化。
可王重擺明了不想去,而且聽王重這話,明顯不是因為在氣頭上,而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王重不肯做的事兒,鄭娟從來都不會逼著王重去做,索性就遂了他的意。
王重走到鄭娟背后,從后頭抱住了她,下巴靠在鄭娟的肩上,柔聲道:“媳婦,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怕我將來后悔?!?br/>
王重的聲音就在耳畔響起,伴隨著呼吸聲,鄭娟手掌搭在環(huán)在自己小腹前的兩只大手手背之上,略微向后側(cè)著頭:“你一向主意正,只要你不是一時沖動做出的決定,我都支持你?!?br/>
王重把鄭娟拉的轉(zhuǎn)了一圈,四目相對,王重的臉上自然而然便露出一個幸福的微笑:“別說這些糟心的事兒了?!?br/>
“嗯!”鄭娟點(diǎn)了點(diǎn)頭。
王重眼珠子一轉(zhuǎn),話音也跟著一轉(zhuǎn)說道:“對了,要不你明兒回一趟光字片?!?br/>
“哎呀,你咋不早說?!编嵕晗仁轻θ恍盐颍缓缶褪菗?dān)心,隨即還埋怨的挖了王重一眼:“這幾天大哥忙著操辦后事,周蓉肯定也過去幫忙了,爸身邊就媽一個人在,媽哪忙得過來?!?br/>
相較于讓鄭娟跑去參加金月姬的葬禮,回光字片給李素華幫忙,倒是更能讓王重接受一些。
“我這不是也剛想起來嗎!”王重失笑道。
鄭娟道:“要不待會兒我就回去看看?”
“還是算了,待會兒天都要黑了,明天再去?!?br/>
次日一早,鄭娟早早先去菜館里瞧了一圈,交代了一下,隨即驅(qū)車去了菜場,賣了四五條排骨,切了五斤羊肉,又到商店里頭買了一件補(bǔ)品,兩箱子牛奶,大包小包差點(diǎn)沒把車后備箱都給堆滿了,這才開車回了光字片。
另一頭,郝家!
今兒是金月姬下葬的日子,親朋好友,郝父和金月姬生前的那些個老戰(zhàn)友,老同事們,昨兒個沒能過來的,今天也都擠出時間過來吊唁,送金月姬最后一程。
周蓉還在,她和學(xué)校請了假,專門過來參加金月姬的葬禮,又是周秉義的親妹妹,這兩天沒少給周秉義幫忙。
雖說像金月姬這樣的大領(lǐng)導(dǎo),后事就算沒人操持,也有衙門幫著操辦,但不論是周秉義還是郝冬梅,都想著親自操辦,親手送金月姬最后一程。
周蓉是周秉義的親妹妹,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前來吊唁的賓客也非常之多,各個衙門部堂的一把手,能來的自己來了,有事兒耽擱了來不了的,也讓家屬或者秘書幫著過來了。
就連吉春大學(xué)的校長也過來了,看到周蓉倒也沒意外,二人打了招呼,聊了幾句。
周蓉本就是土生土長的吉春人,當(dāng)初恢復(fù)高考那次,老周家三兄妹可是江遼省有數(shù)幾個考上燕大和水木的優(yōu)秀人才,像這樣一家子兄妹三個都考上這么好的學(xué)校的,別說是整個江遼了,就算是在全國范圍內(nèi),那也是鳳毛麟角。
而且在請周蓉回吉春之前,學(xué)校對周蓉的情況做過調(diào)查,對于周蓉的家庭情況基本了解。
眼瞅著金月姬就要入土了,郝冬梅只覺得無限的悲痛再度自心底涌出,直接哭成了淚人,周蓉和曲秀貞不停的勸導(dǎo)。
晚上,送走了所有的賓客,兩口子坐在客廳里,簡單的吃了頓晚飯,郝冬梅終于忍不住說道:“秉昆和鄭娟今兒真的沒來?!?br/>
周秉義聞言神色一黯,艱難的點(diǎn)下了頭,嘆了口氣:“哎?!睂τ谕踔?,他是真的沒有半點(diǎn)辦法,在王重面前,他連大哥的威嚴(yán)都豎不起來,回回都被王重說的啞口無言。
郝冬梅心里有說不出的委屈:“就算我媽以前有對不住他們的地方,我媽的最后一面他們不肯見,那也就算了,可現(xiàn)在我媽人都走了,這最后一程他們也不過來送一送?”
同時也為自己的母親抱打不平。
“你可是他的親大哥?。 ?br/>
郝冬梅一邊說還一邊哭,眼淚止不住的從眼底往下落。
周秉義只能繼續(xù)嘆氣,滿腔無奈,有心安慰,卻又不知該怎么開口。
經(jīng)此一事,郝冬梅的心里對王重和鄭娟肯定也生出了疙瘩。
周秉義明白,他和王重之間的關(guān)系,再也回不到六九年之前那樣了。
另一頭,剛從光字片出來的鄭娟心情不怎么好,周志剛的情況比她上次過來更加嚴(yán)重了,不僅記性越來越差,而且在認(rèn)知上,也遠(yuǎn)遠(yuǎn)不如以前了,李素華還說,這幾天夜里,周志剛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尿炕的情況了。搞得李素華每天早上起來就聞到一股子尿騷味。
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換床單,曬被子,幫周志剛洗褲子。
回到家,把周志剛的情況如實給王重說了,建議要不要把周志剛帶去燕京或者上海瞧瞧。
王重說道:“上次大嫂請的專家不是說了嗎,現(xiàn)在的醫(yī)學(xué)手段對老年癡呆根本沒有辦法,吃藥雖然能夠提升老爺子的認(rèn)知能力,可也有限,而且是藥三分毒,要是長年累月的吃,指不定會帶來什么副作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