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像把利刃拋來。
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
這些天她都在欺騙自己,幻想著,希望某天一覺醒來,一切只是一場夢。
舅舅沒有患癌,簡淮平?jīng)]有去過那個小樹林。
簡笙低“嗯”了聲。
許洲天臉色瞬間變了,殘存的一點信任被人憑空打碎。
他冷嗤了聲,“所以我是最后一個知道?”
簡笙慌了,雙頰泛白,“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
許洲天對簡笙有再好的耐心,此刻都有些接受無能,戾氣涌進大腦,臉色陰沉,轉(zhuǎn)身就想走掉,被簡笙扯住衣角。
簡笙手在微微地抖,“對,對不起?!彼φf。
她聲音軟而帶著顫,許洲天渾身僵了僵,頹然冷靜了下來。
他大概是上輩子欠簡笙的,這輩子,才會無限度地容忍她。
眉骨依然在隱隱抽動,許洲天強制降下火,轉(zhuǎn)回身,盯著簡笙發(fā)白的小臉,“那你告訴我,為什么要轉(zhuǎn)學?!?br/>
簡笙緊抿了下唇,道:“因為我舅舅生病了,是,是癌癥,需要去燕城治病……”
“癌癥……”
“嗯。”
許洲天沉默了下來。
半晌,他開口,“所以你是要陪你舅舅一起去燕城治?。俊?br/>
“可你陪著去能有什么用,你舅舅的病再重,是由醫(yī)生來治,又不是由你來治?!?br/>
簡笙睫毛打顫。
外面有人想來開水房打水,看見許洲天側(cè)臉神色很難看地立在門口,似乎在跟誰說話,都默默打消了繼續(xù)往前的念頭,準備去其他樓層。
雖然簡笙從未跟許洲天多說過家里的事情,但是相處下來,許洲天能推斷出簡笙沒跟她父母住在一塊,而是跟她舅舅舅媽住在一起。
他拉住簡笙手腕,溫下語氣,“不轉(zhuǎn)行不行?”
“你回回考前三,學校有給你提供免費宿舍,你可以選擇住宿,不用跟你舅舅搬去燕城?!?br/>
許洲天喉嚨發(fā)著干,上前一些,湊近簡笙,“我也住宿,陪你行不行?”
“都高三了,哪有這個時候轉(zhuǎn)學的,而且明城沒有好醫(yī)生嗎?非得去燕城?”
簡笙看了看他,道:“燕城一院的唐嶼醫(yī)生你知道嗎?他在這方面的經(jīng)驗最豐富,我舅舅他,他是胃癌中晚期……”
“手術(shù)很難做?!?br/>
唐嶼……
他自然知道。
他母親就在唐嶼那做過手術(shù)。
這個人在胃腸外科的經(jīng)驗,確實屬醫(yī)學界里最權(quán)威。
許洲天掌心用力,將簡笙手腕握得更緊,“行,可我還是那個想法。”
“你還在上學,去了燕城也幫不了什么。”
“不如留在明城。”
許洲天將人抱住,捏了捏她的臉,“留下來好不好。”
“就當是為了我?!?br/>
“不然,我高考,可就沒了對手?!?br/>
簡笙愣愣的。
許洲天話又流進耳中,帶著熱度,“你留下來,我每周可以陪你坐飛機去燕城看望你舅舅?!?br/>
“你舅舅應(yīng)該也不想讓你一起折騰吧?都高三了,他也不怕耽誤你的學習?既然唐嶼手術(shù)那么精湛高超,你也不用太擔心你舅舅?!?br/>
簡笙眼底發(fā)紅。
她有時候想,如果許洲天對她沒那么好,沒那么喜歡她就好了。
他越是不顧一切地奔向她,她越覺得對他一點都不公平。
過了許久,簡笙搖搖頭,“我……”
“還是得跟著搬去燕城?!?br/>
空氣安靜下來。
有什么東西凝固住。
許洲天緩緩松開她。
語氣說不出的淡。
“行,我知道了?!?br/>
“我的確不算什么,連你的男朋友都不算?!?br/>
“自然,不可能在你心里占多重要的位置?!?br/>
話落,許洲天抬腳離開。
外面的陽光在校園鋪了一層金黃色的網(wǎng)。
可是好像什么也沒兜住,深秋的冷風掠過枝葉,掉了一片枯黃。
簡笙呆呆地抱著水杯,視線落在許洲天漸遠的背影。
第一次覺得三中的陽臺和走廊格外長。
*
這天之后,許洲天一連三天都沒理會簡笙。
兩人無聲地冷戰(zhàn)著。
自第一天周圍人就察覺出來,這三天卻沒人敢在許洲天面前多嘴或者好奇問一句。
簡笙轉(zhuǎn)來三中后,不少人都忘了許洲天曾是一個脾氣不怎么好的魔王。
這三天,那個魔王似乎又回來了,沒人敢惹他。
晚自習許洲天也沒好好上,被張秀英點過兩次名。
周四這天晚自習結(jié)束,每個教室都快散空了,有男生看見許洲天懶靠在走廊盡頭的墻壁,連抽了好幾根煙。
……
十一月末,第一次寒潮襲來。
窗外黑幽。
簡笙坐在書桌前,臺燈在她披著的黑發(fā)上染了層光。
手機上的聊天框打開了許久,簡笙終于敲出字:【囂囂】
又刪除掉,覺得現(xiàn)在許洲天大概不會有耐心她這么喊他。
指腹生出一層薄汗,簡笙擦了擦。
后重新敲字:
【對不起,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氣了,我也不想搬去燕城,想留在你身邊,可是,我真的不放心我舅舅,也有其他的無奈,一年后,我們明大見……確切地說,不用一年?!?br/>
猶豫糾結(jié)了三天,簡笙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做不到跟許洲天一直冷戰(zhàn)下去。
也不可能和他就這樣結(jié)束。
一直不敢找他,是怕他不理她。
可是,再不找他,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理她了。
簡笙準備按發(fā)送,聽見房門外傳來動靜,好像是付艷紅從醫(yī)院回來了,聽見她喊:“笙笙,洋洋,快出來?!?br/>
怕是李杰在醫(yī)院出了什么事,簡笙放下手機忙走出去。
打開門,見是付艷紅提著三個小袋子回來,隱隱有一陣香味。
“媽,你買了小區(qū)門口那家生煎?!”李文洋也打開了門,然后拔腿小跑出來。
付艷紅將袋子落到桌上,“就你鼻子最靈?!?br/>
抬頭看見簡笙,對她道:“笙笙,快來吃?!?br/>
“不錯媽,你還買了三份。”李文洋已經(jīng)掀開袋子,準備抓出一個,但還很燙,手縮回去。
付艷紅滿眼嫌棄,“燙,去拿筷子,拿三雙?!?br/>
李文洋快步去了廚房。
簡笙走去沙發(fā)邊,對付艷紅問:“舅媽,舅舅他情況好的吧?”
付艷紅道:“放心,可以的,做化療肯定要有點反應(yīng),這個本身就是要抑制腫瘤的生長,堅持下來,把手術(shù)做了就好了。”
簡笙點點頭。
李文洋已經(jīng)拿了三雙筷子回來,一人發(fā)了一雙。
之后三人坐在沙發(fā)邊一起吃生煎。
“媽,今兒怎么這么好,還給我們帶夜宵?!崩钗难蟮?。
以往絕對沒有這個福利。
付艷紅道:“我們后天就走了,這家的生煎,以后就吃不到了?!?br/>
她平時最喜歡買這家的生煎做早餐,這家店也開得勤,一般會從早上開到晚上。
李文洋和簡笙都頓了頓。
李文洋一笑,摸付艷紅膝蓋,“媽,我還想吃小吃街那家羊腰子,搬家后也吃不著了,能不能去買點?”
手被打開,“你是豬啊,這盒生煎還不夠你吃?!?br/>
簡笙吃不了多少,可能也是因為沒胃口,吃了兩個后,對李文洋道:“洋洋,我吃不完了,你幫我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