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行勝于言更無言
待出了追虹苑,坐上回明府的馬車,明程仍舊感到心有余悸。
“爹,這事兒算完了?咱們逃過一劫了罷?”明璀猶自不敢相信。
“此事全因你而起,還有臉問!”明程寒著一張臉,狠狠呵斥愛子。
“怎會是因我而起……分明是小妹的主意。她嫌赫連齊心里有人,待她不夠好……”明璀暗自嘀咕著。
“你妹妹不懂事,你也跟著瘋什么!”明程氣不打一處來:“好在離信侯世子不予計較,否則咱們往后的日子可就艱難了?!?br/> 明璀不敢再吭聲。
“無論那青樓女子眼下是生是死,這事都揭過去了,以后不許再提一個字!你妹妹若要聞起來,只管找個理由糊弄過去,不準(zhǔn)再讓她惦記著!”明程厲聲囑咐道。
“孩兒明白?!?br/> “小瓔到底是被嫡庶尊卑給驕縱壞了。”明程終于低低嘆道:“也不知往后,她與赫連齊可會長久……”
馬車轔轔而去,載著當(dāng)朝右相的心思,千回百轉(zhuǎn),不可窺見……
*****
那邊廂,明家父子剛一離去,這邊廂,晗初心中更不是滋味。
眼前這人,早知他姓云,早知他來自房州,可看著他輕車簡從、生性簡潔的做派,她一直不敢去猜測他的真實身份。甚至自欺欺人地想,或許云公子只是云家旁支,畢竟只要沾上一個“云”字,便已足夠顯赫。
原來他的真正名字,叫做“云辭”。這樣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又身患腿疾,居然是離信侯府的主人。
今日,竟連當(dāng)朝右相都為之震懾,這與晗初印象中的云公子簡直判若兩人。她也算見識了云辭身為世家子弟的威嚴(yán)與冷冽。
可如今,她最最害怕、最最避之不及的,也是世家子弟。
晗初心里明白,自己與云公子的這一場主仆情分,是真得到頭了。
“出岫?”云辭見她一直怔愣不語,開口相喚:“方才嚇著你了?”
晗初回過神來,提筆寫道:“奴婢不知您是世子殿下,從前多有無禮之處?!?br/> 云辭看著紙上“世子殿下”四個大字,只覺得異常刺目,令他心底微酸?!澳銓嵅槐厝绱恕痹挼揭话?,他沒有說完。
云辭抬首看向立在書案旁的晗初,陽光透過窗戶映在她面上,將她整個人都照耀得透明起來。膚色如此白皙,泛著桃李微紅,令他想起了“煙輕琉璃葉,風(fēng)亞珊瑚朵”的芍藥花。
的確是極美的,在遇到她之前,他竟不知,這世上當(dāng)真有女子堪比花嬌,堪比花艷,又堪比花清。
只是這朵芍藥花,終究開錯了地方。
心中的黯然蓋過了即將離別的遺憾,云辭再看晗初,輕輕將話題轉(zhuǎn)移:“我要寫封信,你來研墨罷。”
仿佛又回到了在東苑里的第一日,他也是命她磨墨,從此磨出了一段短暫的、亦師亦主的情分。
晗初不敢怠慢,修長的柔荑抵在硯臺之上仔細研墨,云辭將書信一氣呵成,才看向她的手指。
這雙手,能在短短三月之內(nèi),練出一手極難成就的瘦金體;也是這雙手,又及其擅琴。
云辭很想聽聞晗初彈奏一曲,這個想法已令他惦記了三月之久,今日終于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出岫,彈一曲好嗎?”
磨墨的盈白雙手霎時停頓下來,晗初神色難辨地看向云辭,半晌,低低搖頭說了一個“不”字。
不愿意嗎?不可掩飾的失望之意竄上云辭心頭,他未曾料到,向來在他面前柔順溫婉的出岫,竟會直白拒絕??伤K是未再多說什么,恢復(fù)了一臉淡然,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fā)生過。
云辭默默地把書信封緘起來,交給晗初道:“將信交給竹影,他自會知道如何做。”
晗初點頭領(lǐng)命,轉(zhuǎn)身之際又聽云辭道:“今日你受了驚,好生歇著罷,不必來伺候了?!?br/> 晗初低低俯身,行禮言謝,而后邁出書房。她知曉手中這封信的重量,這是一封歸書,想必過不了幾日,便會有人來迎云公子回房州了。
而她也該收拾心情,擇日返回西苑了罷。
*****
此后一連三日,晗初如常在書房里侍奉,她在等著,等云辭開口命她返回西苑??墒窃妻o仿佛未曾提過這事一般,沒有再說過一句,甚至沒有表露出一絲離愁別緒。
如此的日子持續(xù)了三日,有一陌生男子前來東苑。眾人雖不多說,晗初也能從淡心的反應(yīng)里看出來,這是前來接應(yīng)云辭的人。
原來那封書信并不是送去房州的,原來在這京州城里,早已有人待命行事,只等云辭一聲令下。是呵,堂堂離信侯府,天下第一巨賈,親信自然也遍布天下。
自此,晗初再也提不起精神與云辭言笑晏晏,書房里的氣氛總是安靜得近乎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