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宅院深深多風雨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令云辭方才緩和的心緒再度沉重起來。他看著出岫,頭一次被她的傾城笑容刺痛雙目,啞然在這句“我愿意”當中。
如此纏綿美好的三個字,借由她盈白修長的手指寫出來,卻令他心中添堵,有些話語如鯁在喉。
云辭刻意不去看出岫的微笑,默默平復了半晌,又問道:“急著嫁?”
出岫搖頭,可惜云辭沒有看見。
“您當初在追虹苑曾說,要為我尋個好人家。”她強迫自己提筆寫道。
云辭看著眼前的字,輕輕“嗯”了一聲:“我是說過?!背隹诘耐瑫r,他也想起了沈予曾經(jīng)的質問——“你確定是憐惜?而不是憐愛?”
“您教我算賬,所用范本恰好是往年淮南區(qū)的米行賬簿,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雖口不能言,至少能幫他經(jīng)營生意?!背鲠蹲晕议_解著,也這般向云辭解釋。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云辭微哂。若只是用了淮南區(qū)的米行賬簿教她算賬,便算是天意的話……那他這個老師,又算什么?
“你就如此看輕自己?一個管事便能配上你了?”云辭低沉著聲音問道。
“是我高攀了?!背鲠短峁P想了一瞬,又寫道:“云管事不嫌棄我身有殘疾,是我之幸。”
“殘疾……”仿佛是被這兩個字勾起了什么回憶,云辭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只感到雙腿也隱隱得疼著,提醒他不要輕易去連累誰。
出岫也是寫出來這幾個字之后,才感到自己失言了。但說出的話可以一陣風吹走,寫出的字卻不能,實打實地擺在云辭面前,必定是一道惹眼的障礙。
出岫下意識地去抓那張寫過字的紙,可柔荑剛伸出去,已被人伸手阻止。云辭右手輕輕按上她的手背,笑道:“想毀尸滅跡?我又沒生氣,你慌什么?”
此刻出岫的神情早已緊張起來,盈白的面頰幾無血色,只剩忐忑與自責。她執(zhí)著筆的那只手有些顫抖,想要辯白,或者說些安慰云辭的話,卻無從下筆。
云辭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收回右手,轉而拿起那張她寫滿字的紙,云淡風輕地道:“身有殘疾又如何?你的天賦與努力萬里挑一,比許多人要強,何必妄自菲薄?”
他終于忍不住抬頭看她,一眼瞧見她秋水倩眸中閃爍的光澤,猶如一泓秋水,漾著別樣的漣漪,如訴如泣。
云辭在出岫的雙眸之中看出了許多,隱忍、自卑、苦難、自暴自棄,甚至是過盡千帆的失望與悲涼,顯露無疑。這種情緒也深深感染了他,令他心頭顫動,顫得疼痛。
再一次的,他用莫名的目光看她,一并說出藏匿心底已久的問題:“出岫,你是不是有苦衷?還是……從前經(jīng)歷過什么事?”
明明已知曉答案,卻還是想聽到她的親口回答。
出岫卻是怔愣在這問題當中,垂下眸來似在思考,又似掙扎。
“你有苦衷嗎?是以才如此草率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云辭取過一張紙,放到出岫面前,無比鄭重地對她道:“你可以寫出來,我會看,也會記在心上。”
出岫好像是被說動了,攥著筆顫巍巍地去蘸那半干的墨汁。半晌,才下了極大的決心落筆。筆尖一滴墨汁耐不住握筆之人的顫抖,順勢低落在宣紙之上,氤氳開了一團墨花。
黯黑的一片,猶如她心上的某一段回憶,殘忍、不堪回首。
出岫強迫自己不去看云辭清澈的眼神,緩緩就筆寫下四個字:“沒有苦衷?!?br/> 一瞬間,彼岸花開花落,親眼目睹這一場暗殤的云辭,不可避免地失落起來。他發(fā)現(xiàn)出岫是個吃硬不吃軟的女子,對她軟言溫語,不如疾言厲色,否則她便只會一味逃避,寧愿自己委屈著,也不愿拒絕或反抗。
想到此處,云辭決定中斷這個話題:“這樁婚事,我不同意。”
不同意?出岫眸中原本儲了淚,聽聞這句話,有些哭笑不得。
“你值得更好的,他配不上你?!痹妻o只說了這一句,便轉而笑道:“許你半個時辰的假,回去洗把臉再來侍奉。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可沒心思再處理文書。”
出岫趕不上云辭的思想轉換,反應片刻才點了點頭。這事算是作罷了?那方才他問她半晌,又是什么意思?出岫揮去那些紛亂思緒,領命退出清心齋。
剛走到門口,卻有一襲緋色衣衫的年輕男子迎面而來,神色焦急,步履匆匆。出岫不知其身份,便主動退至一旁讓出路來,緋衣男子目不斜視地從出岫面前走過,往云辭所在的書房而去。
出岫聽到守在外頭的竹影稱了一聲:“三爺。”她這才知道,原來那緋衣男子是云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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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后,出岫已收拾整齊,重返清心齋。剛進拱門,便見竹影仍舊守在外頭,微微朝她搖頭示意。出岫立時明白過來——屋子里有人,她不方便進去。
如此,她便立在園中相侯。四月天氣,春風如煦,出岫很享受這綿暖的日光。
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屋子里的人才結束了談話。緋衣男子從書房快步走出,竹影仍舊喚一聲:“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