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見過洪水在夜里匯集的樣子嗎？
黑色的潮汐從四面八方而來，推倒高樓，碾碎大廈，橋梁和公路并不比薄紙更加堅固，無論是森林還是河流，全都在一瞬間被黑色的潮化作烏有。
它們從四面八方趕來。
它們的數(shù)量數(shù)不勝數(shù)。
當支奴干起飛，懸停于機場正上空并啟動懸掛在飛機下方一百米處的高頻聲源時，北冰洲隊的萌新輪回者們便看到了這死亡的傾覆。
先是一只喪尸猛地抬起頭，然后千百只喪尸齊聲吼叫。而為了能夠均勻地殲滅這座城市中的一切行尸走肉，蘇青月決定駕駛著這架直升機，繞著新德里環(huán)行一周。
她原本是這么打算的。趁著夜色，趁著靜謐。
然而當她看到黑色的浪潮宛若蟻群一般從高樓大廈中涌出。追逐著嚎叫著攀爬著一座一座高樓試圖撲襲距離地面七百米高的支奴干時，當她看到一座擋在黑潮行進路線上的學校在一瞬間便被壓垮，踩平，很快便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地形起伏的時候，明明已經(jīng)覺得自己做好了準備的她，卻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什么準備都沒有。
它們……太多了。
原先能夠緊握住操縱桿的手變得動搖，原先穩(wěn)固的姿態(tài)變得脆弱。黑夜從保護色變轉(zhuǎn)成為了危險色。而飛機墜落的可怕光影在她的腦海中一片又一片的閃——她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而就在她控制不住之前，她主動呼喚了朧。
“朧，你來替我一下。”她盡可能地讓自己的音調(diào)保持原樣，但尾音也很明顯地出現(xiàn)了一點急促的調(diào)。
“嗯，交給我吧，青月。”然而朧卻早就坐在了副駕駛上，就等著她將這句請求說出。
直升機，本來就是單人即可操作但卻擁有雙駕駛的機械?？刂茩?quán)的頂替，并沒有在這寬敞的飛行器內(nèi)引發(fā)任何波瀾——飛行的軌跡沒有變動，反而變得更加穩(wěn)定了一些。而蘇青月隨即在心底松了口氣，放松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很害怕。
她很冷靜，但也很害怕。
解開基因鎖能夠讓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消解，但卻不能夠讓勇敢長久地附在她的身上。
——我果然是不行。
輕吸一口氣，于無聲中嘆息。視野的余光看到一座側(cè)后方的高樓轟然倒塌。密密麻麻的尸潮幾乎都要沒過這棟百米高樓的三分之二，每一秒都有不計其數(shù)的喪尸被擠入這黑潮的最下層，然后被碾壓成肉醬。
——或許我們在這里多繞幾圈，連炸彈都能夠省掉了。
心中想到，嘴角卻只有苦笑。支奴干的油料沒有那么多，而且，自己等人也要防上一手夜長夢多。
——之后的二度清理，可能會讓人很不愉快了。
蘇小姐想到，從座椅上起身。她來到機身后艙。視線在自己的同伴們身上一瞟。
珍妮早就被嚇到了，她縮在機艙中間，只敢小心翼翼地看向窗外的諸多高樓。沒當一棟樓垮塌發(fā)出雷鳴般轟響時，她的身體就輕輕地顫動一下。
而多蘿茜……多蘿茜卻一直站在舷窗邊緣上。面色發(fā)白，卻一只手扶著舷窗的邊緣。雙眸盯著那仍在擴張的黑色死潮不放。
她也很害怕，從她那捏得發(fā)白的指節(jié)來看，她其實比蘇青月更加害怕。
但她卻能夠直面自己的害怕，并正在努力地想要克服它。
而這鮮明的對比讓蘇小姐的心底浮現(xiàn)出一抹微妙的想法。
——我就不能嗎？我就做不到嗎？
——我上輩子連你們這些天才的影子都摸不到，這輩子憑什么還這樣！？
異樣的沖動驅(qū)使著她，讓她走到多蘿茜身旁。不知道為什么，原本完全冷靜不下來的蘇青月。在這異質(zhì)的對比心涌起的時候反而能夠穩(wěn)定地思考。
“多蘿茜?！彼p聲說道：“你覺得可怕嗎？”
“嗯……”她聽見了從少女鼻音中發(fā)出的輕響?！氨改兀K……明明它們根本就威脅不到我們。明明我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大量的削減它們的數(shù)量。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面對。就好像……”
多蘿茜按在舷窗邊的手指，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就好像它們隨時會抓住我們，就好像我們的飛機隨時都有可能出故障。就好像我們會墜落，然后被它們淹沒。就好像我們只是一只蒼蠅，正在愚蠢地挑釁一個巨人，是么？”
“嗯……”多蘿茜輕輕地低了下頭?！氨?，我……”
而她在下一刻又將頭猛地揚起。
“我也是這么想的?！碧K青月淡淡地說道，腦子里滿是對比的想法?！安贿^，比起害怕。我發(fā)現(xiàn)其實還有另一件事可以嘗試著做一下?！?br/> 她歪了歪腦袋，從次元戒里拿出一把配裝好了的狙擊槍。偏過頭，反光映照中的朧給了她一個請隨意的表情。而她便就這么徑直地將狙擊槍架在舷窗上，并配裝了一枚爆破彈藥。
‘呯——??！’
震耳的轟鳴在機艙內(nèi)回響?？s成一團的珍妮嚇得‘啊’了一下，然后慌張地左顧右盼。炸起的火光在這夜幕之下照亮了她和多蘿茜的臉龐。
‘啪——’數(shù)百米外，追逐著直升機的黑色浪潮上炸開了一團火花。十數(shù)只喪尸就此死于爆炸以及隨后的碾壓。而她繼續(xù)開火，讓黑色的浪潮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xiàn)了復數(shù)次的火炎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