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阿蒙的話讓拉羅什富科公爵遲疑了一下,他此時已經(jīng)穿上了外套,披上了斗篷,戴好了帽子——完全就是一個風(fēng)流倜儻的英俊騎士,但這些都被他臉上的愁容與不安破壞了,他并不是一個膽怯的人,確切點說,此時的年輕男人們多半好斗善戰(zhàn),尤其是貴族,對于戰(zhàn)爭并不陌生,即便是國王與公爵,在戰(zhàn)場上殞命的并不在少數(shù)——甚至只是為了一兩句話或是一個眼神而展開至死方休的決斗,就像是幾天前,孔代親王的兩個下屬就因為奧爾良公爵加斯東的挑撥而決斗,導(dǎo)致其中有一人死亡。
要說有什么能讓他們躊躇的,要么就是上帝或是魔鬼,要么就是他們的野心。
拉羅什富科公爵在與謝福斯公爵夫人相識的時候,還是個少年,他們之間的來往也很難說有沒有真心的部分,但拉羅什富科公爵肯定是有的,不然他也不會參與到反黎塞留的宮廷政變中去,但之后的流放生涯給了他一個不小的教訓(xùn)。他也是在那時候遇見了阿蒙,雖然起初公爵并不知道阿蒙的真實身份,對這個年輕人來說,阿蒙是個有點陰郁,偏激但又見多識廣的好老師,是阿蒙一手打開了謝福斯公爵夫人那張含情脈脈的美好面紗,讓他看清了下面丑陋的真面目,也是阿蒙讓他從愛情中掙脫出來,投身到更能讓他興奮與滿足的新事業(yè)里去。
阿蒙的藥物(當(dāng)然,那時候公爵并不知道那是阿蒙的血)讓他出現(xiàn)在隆格維爾公爵夫人面前的時候仍然如同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那樣俊美優(yōu)雅,精力旺盛,又讓他能夠在孔代親王面前擁有冷靜的頭腦,敏銳的思維,以及令人贊嘆的卓越身手——若不然,單就一個隆格維爾公爵夫人的愛人的身份,還不能讓他就此青云直上,成為親王的左膀右臂。
但也許就是因為阿蒙總是擔(dān)任著一個溫和的長者與指導(dǎo)者的身份,讓拉羅什富科公爵有了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即便后期阿蒙已經(jīng)不做掩飾,但直到布洛涅樹林之前——公爵仍然以為阿蒙就和他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沒有什么區(qū)別,但他錯了,吸血鬼之所以是吸血鬼,那就是他不再屬于人類,想將人類的律法與道德,或是情感的桎梏套在他們頭上都是不可能的。
他與孔代親王離開巴黎后,他們又受了阿蒙幾次指點,要讓公爵說,他仍然愿意相信阿蒙,事實也證明阿蒙的預(yù)見是相當(dāng)正確的,問題是,相比起并不怎么在乎靈魂的拉羅什富科公爵,孔代親王在這方面卻有些束手束腳,他認為,也許他們可以在某些地方“使用”吸血鬼,但要與吸血鬼如同朋友一般的相處,甚至將其當(dāng)作老師或是值得信任的對象,完全不可能——另外,或許還有他對吸血鬼的忌憚,親王并不覺得自己能夠控制的住他們。
對此,既然拉羅什富科公爵也看出來了,阿蒙當(dāng)然不會看不出來,不過相對于公爵的提心吊膽,阿蒙只是微微一笑,出乎意料的沒有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他簡直可以稱得上溫和地與公爵繼續(xù)著之前的交易,偶爾也接受親王的“雇傭”,但就算是公爵,也能夠感覺得到阿蒙已經(jīng)將那只伸出的手縮了回去,親王也察覺到了,但孔代并不遺憾,或者說,他如釋重負。
孔代親王是個虔誠的信徒,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厭惡這些黑暗生物,如果不是阿蒙與他的后裔都有著無比強大的力量與難以想象的手段,他們的下場不會比那張親王獻給國王的人狼皮好到哪兒去。
拉羅什富科公爵可不贊成親王對阿蒙的態(tài)度,除了他與阿蒙的交易之外,阿蒙展示給他看的另一個世界的力量讓他又是恐懼又是渴望,可惜的是,他依附著親王,而不是親王依附著他,孔代親王已經(jīng)嚴厲地警告過他,不允許他與阿蒙有更深的往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得上陽奉陰違,要在親王面前加重阿蒙的砝碼實在是不可能。
但要他說,阿蒙的每一句話都值得重視——他對孔代親王所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讓他不要回去巴黎,除非他是要回去作為一個國王接受加冕的,不然就算是代理國王的頭銜也不能,而孔代親王只得到了一個大元帥的頭銜就高高興興地動身去了巴黎,從那時候開始,阿蒙就不再發(fā)言,就算公爵百般阿諛奉承也是如此。
現(xiàn)在他對拉羅什富科公爵說,要看清局勢。
看清什么樣的局勢?公爵沒能問出來,因為下一刻,吸血鬼就在月光下化作了一縷灰黑色的霧氣,從窗戶的縫隙間鉆了出去。
公爵嚇了一跳,等了幾分鐘后,他的侍從與親王的軍官在外面催促了,他才無奈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臺,匆匆地走出門去,翻身上馬,向著巴黎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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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在空中肆意地舒展著自己的身軀,在化作煙霧的時候,他可以如同云層那樣在風(fēng)的幫助下迅速的前行——而此時,風(fēng)正從布洛涅樹林強勁地吹向盧浮宮。
一只灰色的雕鸮從云層上方俯沖而下,一般來說,像是這樣的生靈總是會能夠憑借著本能賦予的警覺避開這樣的異常,但這只雕鸮不知道是因為餓昏了頭,還是過于自信,它徑直沖向了那團灰黑色的煙霧——煙霧下就是它已經(jīng)確定的獵物——一只肥胖的鼴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