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薔不再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那般青澀,他不僅擋住了攻擊,還仰臥在馬背上,將長刀刺出去還擊。
西涼兵被刺中,雖然不致命但跌下馬被馬蹄踏個半死。
但這并不意味著梁薔就所向披靡,他剛在馬背上坐直,后方就有西涼兵橫刀斬下。
這一次他沒有太好的運(yùn)氣,只能憑著本能將長刀向后旋去——
兵器相撞的聲音與慘叫聲同時響起,梁薔收住飛旋的長刀,調(diào)轉(zhuǎn)馬頭,看到那個西涼兵已經(jīng)慘死在地上——他依舊有好運(yùn)氣,因為有兩個兵士守在他左右。
這是因為他是他們的屯長嗎?
梁薔看這兩個兵士一眼,他雖然是這隊屯長,但因為剛升任過來,又一心用在練武上,跟這兩個兵士不熟,甚至叫不出他們的名字。
此時的戰(zhàn)場上,西涼兵占據(jù)優(yōu)勢,不斷有兵士被西涼兵殺死,或者跟西涼兵同歸于盡,梁薔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向西涼兵殺去,戰(zhàn)場上沒有時間給他出神。
跟著他的兵士雖然悍勇,但不是神,只是人,人是血肉之軀,很快在沖殺中就跌下馬。
但梁薔依舊沒有受到任何致命傷害,因為這兩個兵士倒下了,還有另外的兵士沖到梁薔身邊。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前仆后繼,梁薔的身邊始終都有兵士相護(hù),與其說他們是來殺敵的,不如說他們是來為梁薔助攻的。
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怎么結(jié)陣,只在意梁薔,為他擋住攻擊,助他殺敵。
這樣詭異又瘋狂的廝殺,直到西涼兵死光,整個戰(zhàn)場上只剩下寥寥五人。
梁薔傷痕累累,整個人宛如血水里浸泡過,但他是這寥寥五人中一個,他還活著。
地面震動,如云般的援兵終于趕來了,因為知道賊敵眾多,校尉親自領(lǐng)兵趕來,待看到這一幕,校尉發(fā)出激動地呼喝聲:“好勇士!”
他原本以為只會見到一地尸首,西涼兵大獲全勝而去。
沒想到這五十人的先鋒,竟然殺掉了百人西涼兵,且還有幸存。
“好勇士!”校尉高聲問,“報上你們的名字?!?br/>
五人報上名字,聽到梁薔的時候,校尉眼睛一亮:“梁薔,是先前獲了嘉獎,升為屯長的梁薔,你的父親是左翼軍屢出奇計的梁司馬?”
梁薔應(yīng)聲是。
校尉更加高興了,端詳著梁薔,兩眼放光:“厲害,厲害,果然厲害,梁薔,你可愿來我麾下,我封你為軍侯?!?br/>
軍侯,就是掌管至少五百人的將官了。
成為軍侯,也就是一個真正的官身了。
“梁薔,你勇武善戰(zhàn),本將期待你帶出如同一般的部眾,所向披靡。”
他勇武善戰(zhàn),這軍侯是他自己掙來,他要更多的軍功,他要所向披靡,聲名赫赫,梁薔看著自己身上的血,感受著渾身上下的傷痛,握緊了手里的長刀,他的視線沒有再向下移,以免落在滿地的尸首上。
他抬起頭,高聲道:“梁薔必不負(fù)大人厚望!”
校尉大笑,看著另外四人:“你們也都來我麾下,皆有封賞?!?br/>
另外四人高聲應(yīng)喏。
.....
.....
梁薔站在軍營里,看著收整回來的尸首。
尸首等待統(tǒng)一火化,再將骨灰和遺物送回各自的家中。
頭臉也都包起來,看不到面容,每個人身上覆蓋著兵袍,以及號牌。
梁薔一個一個看著號牌。
“梁軍侯?!币粋€兵士在旁喚道,“你先去治傷吧?!?br/>
從收整戰(zhàn)場到回來,梁薔一直都沒有休息,更沒有去治傷,身上還穿著被血染透的兵袍,就這樣一直看著同伴們的尸首,讓其他的兵將們都忍不住嘆息。
“戰(zhàn)場就是這樣?!币粋€將官還特意走過來安撫,“生死一瞬間,前一刻還是一起說笑,下一刻就陰陽兩隔了?!?br/>
“你不要難過,他們是為國為民而戰(zhàn),死得其所?!币粋€兵士說,“當(dāng)兵就是為了這一天,我們大家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死而不懼,死了也很開心?!?br/>
梁薔對他們道謝,他自然知道這些道理,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其中有很多兵士,是為他而死的。
其實原本躺在這里的應(yīng)該是他。
不,很早以前,第一次上戰(zhàn)場的時候他就死了,如果不是那幾個兵士護(hù)著他,他活不下來,更沒有什么功賞。
他一開始認(rèn)為這是同袍相助,很正常。
但一次兩次三次,接下來每次上戰(zhàn)場,他都被人相護(hù)。
這些人跟他關(guān)系非常好嗎?并不是,他因為身份敏感,在軍中并不與人來往,關(guān)系都平平,更沒有過命之交。
因為他是屯長,所以兵士們自愿圍護(hù)他嗎?并不是,屯長這種用來整理隊伍的小官,不算將官,跟兵士沒什么區(qū)別,他死了也不會對陣型有什么損失,兵士也不需要保著他來爭取勝勢。
有很多兵士為了保護(hù)他死了,也有活下來的,他事后對他們道謝以及詢問為什么這樣對他時,那些兵士態(tài)度冷漠,只說殺敵而已,并不承認(rèn)。
他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這不正常,更何況他也不是傻子。
他能來從軍是被人安排的,難道戰(zhàn)場上保護(hù)他也是那人安排的?
他聽父親說了,當(dāng)初只是看那個西北來的小官員在門外等的狼狽可憐,就替他說了句話,讓門房放進(jìn)去,僅此而已,并不是救了這姓蔡的一家七八口人性命!
且不說一句話值不值得對方如此相報,那個姓蔡的故人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本事讓這么多兵士——還是不同的兵士,不管他走到哪里,哪怕出戰(zhàn)前臨時分到的隊伍,都有兵士守護(hù),助他作戰(zhàn)。
什么樣的人能做到這般?
衛(wèi)將軍楚岺都做不到!
梁薔想問問父親,把這件事告訴他,看看他知道怎么回事不,但——
這也就讓父親知道他并沒有真的勇武善戰(zhàn),不是自己博得功賞。
這倒也沒什么,父親是自己人,知道了也不丟人。
就怕父親謹(jǐn)慎,阻止這件事再繼續(xù)下去,那樣的話——
他不敢保證下一次上戰(zhàn)場,還能不能如此榮光,或者,直接就死了。
“梁軍侯!”
旁邊傳來喊聲,打斷了梁薔的出神,他轉(zhuǎn)頭看去,見幾個將官對他招手。
“西涼賊的頭顱都裝車了,校尉大人說了,要你親自押送到大將軍營夸功?!彼麄兇舐曊f。
大將軍營夸功啊,梁薔攥了攥手。
“梁軍侯,你快去吧?!迸赃叺谋總円泊叽伲鞍褌还?,去給大將軍營的人馬展示咱們的勇武!”
他的勇武要展示給世人看,他不能失去這一切,而且,他也不是不勇武,他也的確上陣殺敵。
這一切都是他應(yīng)得的。
梁薔對他們拱手:“替我送兄弟們,我去將大家以性命換來的勝利展示給世人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