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烏家班后院，幾株桂花樹上米粒大的金桂吐著幽然的芬香，花辮兒夾裹著夜色傳來幾聲咿咿呀呀的輕唱。
　　“他每有人愛為娼妓。有人愛作次妻。干家的落取些虛名利。買虛的看取些羊羔利。嫁人的見放著傍州例。他正是南頭做了北頭開。東行不見西行例。”
　　烏嬋的娘原是京師最有名的優(yōu)伶，曾因一出《救風塵》名動京師，后來被某個官家少爺看中，少爺買下她娘，許以婚配盟誓，在外面置了房屋養(yǎng)著，烏嬋她娘真心愛慕少爺，沒名沒份便為他生下女兒?？墒?，她娘至死都沒能了卻心愿，莫說嫁與少爺做夫人，連少爺的名諱都是假的。斯人一去，黃鶴不見。
　　烏嬋的娘死后，她便帶著烏家班輾轉唱戲，直到遇到時雍，去雍人園唱第一次戲——
　　“進來吧。”烏嬋看到時雍，收了劍放在門邊，推開門。
　　時雍以前來過烏家班，熟門熟路。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多話。
　　烏嬋把她帶到一個存放戲服道具的雜物間，徑直走到最里面，拔開一層堆放的戲服，對著墻面輕拍幾下。
　　“誰？”
　　里面的人問。
　　“故人來了?！睘鯆瘸谅暋?br/>　　時雍眼皮一跳，很快便看到那墻壁從中分開，一條通往地下室的石階露了出來。
　　“啪！”烏嬋點燃油燈，拎在手上，朝時雍偏了偏頭，“請進?！?br/>　　時雍看著那條通往地下的路，沉默許久才邁開步子。
　　一個修長的人影站在石階的中間，身穿玄衣，一頭白發(fā)，看到時雍，他俊美的臉似乎凝固了，一動不動。
　　時雍也看著他，慢慢走近，眼睛幽幽冷冷。
　　“燕穆？你沒死？”
　　她停下。
　　男子見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心里的疑惑稍稍落下，一雙利劍般的眸子轉為柔和，微笑著看她。
　　“我沒死。云度、南傾也還活著。就是……云度的眼睛瞎了，南傾腿傷了。而我，一夜白了頭?！?br/>　　時雍呼吸一窒。
　　烏嬋看他眼神熾熱，內心有些激動，“人多嘴雜，咱們下去再說吧?！?br/>　　燕穆錯開身子，靠著潮濕的墻壁長身而立，一張俊朗的面容因為長久不見光，在燈火下蒼白清瘦。
　　“云度，南傾。還不快過來見過主子的義妹?！?br/>　　兩個俊美的少年郎，從地下室昏暗的燈火中出來。
　　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扶著輪椅。坐在輪椅上的是南傾，他在那日的廝殺中被砍斷了一條腿筋，錯過了治療，那條腳便廢了。扶輪椅的是云度，也是那日傷了眼，從此不見光明。
　　兩個都是翩翩少年郎，個頂個的姿色過人。站在一處賞心悅目，寧那傷殘與缺陷似乎都成了讓人心疼的美。
　　“當真是主子的義妹？”云度眼睛上蒙著白色的紗布，一襲白衣翩然惹人，溫柔的聲音里帶了些顫抖。
　　燕穆看著時雍，眼睛里有審視和不解，但嘴唇上揚，只是輕笑。
　　“能告訴我，這是為什么嗎？”
　　“說來，可能你們不信——”時雍把詔獄里為自己殮尸的事情半真半假地說了，又把一些只有時雍和他們才會知曉的往事說了出來。
　　幾個人均是怔怔地看著她，雖然覺得時雍在詔獄結拜姐妹，并叮囑后事有些離奇，仍然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