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覺得這人呆是呆了點兒,但說話總能風(fēng)輕云淡地一針見血,挺好玩。他訕訕一笑,沒回答。
“韓芝笯?!”甄洛指著門間的人詐呼一聲,繞過茶幾就撒開蹄子跑來,因為興奮,白皙的臉蛋都泛著嫣嫣的紅,她看著韓芝笯,快活與熱情都溢于言表,一邊笑,一邊說,聲音還是那么脆亮:“你怎么來了?來看我嗎?最近過得好嗎?我好久沒去學(xué)校了,一個人呆在這兒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都空虛寂寞冷透了,哎呦,想死我了親。”
韓芝笯只覺肩膀上一沉,甄洛兩只骨節(jié)分明的爪子落了下來。這回眼神和表情都對了。
韓芝笯低著頭,悶著聲,目光在摔成兩半的煙灰缸上來回游移:“我就是……我就是路過?!?br/> 聲音幾不可聞,但甄洛還是樂開了花,這么蹩腳的謊話也就韓芝笯自己信。
她把人拉進房內(nèi),順腳把煙灰缸踢出房外,然后又啪地一聲關(guān)上門,連陳思看都沒看一眼,陳思剛在房間露出個頭就被門拍了回去。
韓芝笯以為她沒看見,就提醒:“外面……”
甄洛沒容她說完,直環(huán)著她的腰往里推:“走走走,我要是知道你來,就備一屋子的小甜點,不過沒關(guān)系,這里還有些茶葉和咖啡,飲料冰激凌也有,下午我們一起吃飯,想吃什么跟姐說,姐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韓芝笯抽了抽嘴角:好吧,她是故意視而不見。
甄洛的這間房子是特別裝修過的,軟包裝飾布墻,三層蛋糕大吊燈,包邊木質(zhì)桌椅櫥柜,水晶器具,原石擺件,雖然房間不大,但一寸一尺都透著一股奢侈豪華的氣息。
韓芝笯對她洛可可式的裝修沒什么感覺,只是這一應(yīng)全以銀灰為主的色調(diào)讓她稍有吃驚。
兩人坐在沙發(fā)上。韓芝笯抿著茶,甄洛說這話,一直維持著平素的狀態(tài)。甄洛一個人在那里東拉西扯,滔滔不絕,她說得眉飛色舞,說得神采飛揚,說得忘乎所以,說得韓芝笯喝完七杯茶還不見她口渴喝一次,仿佛,只要她一停下來就會失去什么。
終于,甄洛不說話了,沉默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韓芝笯淺啜了一口茶,將杯子放在茶托上,沒有說話。她重新拿過一套杯具,斟上新茶,然后放在甄洛面前。
甄洛看著她,一雙眸子瞬間蒙上了一層霧氣,說不出的茫然與無助:“你真的……”
欲說還休。
韓芝笯柔善一笑,淡淡言道:“湯色橙黃清澈,口感甘醇潤滑,武夷山四大名樅,水金魚?!?br/> “你丫真是……”甄洛撲哧笑了,這不笑還好,一笑臉都皺在了一起,噙在眼里的淚花涌出來,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她心里苦,心里疼,心里壓力大,大到一安靜下來就會感覺害怕,家庭的、公司的、學(xué)校的、生活的、工作的,每一處都非同小可,每一件都息息相關(guān)。
她年紀輕輕就扒了父親的職權(quán),趕了一半的公司骨干,惹了一幫薄情寡義的親戚,坐上這跨國集團董事長的位子,下面有多少人不服!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話!又有多少人只等她一栽跟頭就落井下石,群起攻之!所以她不敢松懈精神,不敢暴露脆弱,所有的苦與難都埋在心里,只在夜里無聲地承受消化著。
韓芝笯的有禮有節(jié)給了她一份安寧,跟她相處不用顧忌什么,要哭要笑、要罵要吵都由著情緒來,雖然也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但一個簡單行為舉止就能收獲巨大的幸福感,讓她覺得,壓力再大一點兒也沒關(guān)系,形勢再惡劣一點兒也不危險,因為她還能堅持下去。
就像現(xiàn)在,韓芝笯坐在她身邊,柔善一笑,讓她知道這個世界是善意的,她還有人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