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尋笙:“唔……”將凌亂的發(fā)絲攏到耳后,他已自顧自笑了,繞過她走進(jìn)來,許尋笙還沒問他來想干嘛呢,他已瞅見那寬大的暖烘烘的躺椅,摘下吉他放在墻角,長腿一抬就躺上了她的椅子,然后舒服的一瞇眼:“哎……我躺會兒,腰好痛……”
許尋笙問:“你干什么了,腰好痛?”
他居然扯過毯子,蓋在臉上,聲音嗡嗡地:“寫了一晚上曲子,腰酸背痛。待會兒彈給你聽??吹较翊驳臇|西,我就想躺下,先補(bǔ)會兒眠……”
許尋笙連忙扯他:“不行,我的學(xué)生馬上就到,你不能睡這兒?!蹦闹獏s扯不動了,他還故意發(fā)出了低低的鼾聲,跟頭牛似的。她扯了幾次,他也裝死不動。過了一會兒,呼吸漸低,居然真的睡著了。
許尋笙又不是真能把這樣倒頭睡著的家伙,硬生生叫醒趕走的人,只好作罷。好在她的休息區(qū)和教學(xué)區(qū)間,還有道簾子,她把簾子輕輕拉上。
這時學(xué)生也到了,許尋笙回頭又看了他一眼,頭還蒙著呢。她又走過去,輕輕把毯子拉下來,讓他露出臉。睡夢中的人沒有再反抗,一雙眼長長深深的,那張臉白皙而寧靜。
那么大一只,躺在她的椅子上,像頭疲憊的小狼。
許尋笙的課上了三個小時,直至暮色降臨,學(xué)生也走了。她輕輕挑開簾子,卻發(fā)現(xiàn)那家伙不知何時醒了,躺著沒動,雙臂枕在腦后,眼睛盯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見她探頭進(jìn)來,他一下子坐起,揉了揉頭發(fā)說:“喂,我好餓,有沒有吃的?”
“準(zhǔn)備下面條,你要嗎?”
他頓時笑了:“我要。你那個小鍋我知道,來兩鍋?!?br/> 許尋笙:“……好?!?br/> 許尋笙煮面的時候,就聽得他悉悉簌簌起來,洗了臉漱了口,又坐在暖氣片旁邊嗑瓜子吃。許尋笙有一次回頭望,發(fā)現(xiàn)他正伸長脖子望著這邊。她把臉轉(zhuǎn)回來,忍不住笑了——有這么餓?
許尋笙有張小桌子是專門吃飯的,先端上來的兩鍋,果然都被他呼呼哧哧干掉了。許尋笙最后盛了一碗,坐在他對面慢慢吃。他先吃完了,起身:“老子出去抽支煙消化消化?!睙熀羞€沒掏出來,許尋笙頭也不抬地說:“別抽了,你那嗓子,得養(yǎng)著。酒我看你是沒指望戒掉了,煙總要節(jié)制?!?br/> 岑野沒動,過了幾秒鐘,又坐下來,從旁邊她的糖果罐里又抓了把瓜子出來嗑,一邊嗑一邊說:“你跟壇子一樣啰嗦?!?br/> 許尋笙笑而不語。
等她吃完了,他也不提今天來的用意,從桌上拿起她的一本音樂理論書,翻了幾頁,居然認(rèn)真看了起來。許尋笙也不問,坐到琴前,開始擦琴。
剛擦了兩具,聽到岑野問:“剛才你教小屁孩彈的,是什么曲子?”
許尋笙頭也不抬地答:“《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岑野疑惑地問,“就是樹上那個梅花,弄三下那個?”
他說得有趣,許尋笙微微一笑,點(diǎn)頭。
岑野說:“不對啊,不應(yīng)該是’梅花一弄斷人腸,梅花二弄費(fèi)思量’……”他唱了起來,而后說:“你彈的是什么?”
許尋笙悠悠淡淡地答:“是啊,我彈的是古琴曲《梅花三弄》,又名《梅花引》、《玉妃引》,600年前就有琴譜了,跟你說的流行音樂當(dāng)然不一樣?!?br/> 岑野來了興趣,走到琴前,說:“你再彈彈,我聽聽?!?br/> 許尋笙看他一眼,丟掉擦琴布,又去洗凈雙手,緩緩坐下,聚氣凝神,抬起雙手。她做這一連貫動作時,岑野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看她的背影,她的腰肢,她的面目,她的十指。其實(shí)這些動作,岑野早看她做過無數(shù)遍,不知怎的,竟也不厭,還挺愛看的。
古曲伊始,曲調(diào)緩緩,如錚如訴。原本是極簡單的音調(diào),可她的琴音太好聽,每一聲仿佛都藏著千萬低鳴。
許尋笙原本凝神彈著,偶爾抬頭,看向岑野。她彈琴時,身軀是孤直的,神色是安靜快樂的,總是如此。岑野隔了一張琴,坐在琴凳上,單手托著下巴,一直盯著她。于是許尋笙就望見了他顏色深邃光澤淺淡的眼,那里頭亦很安靜,像藏著所有的秘密,又像什么也沒有,只有他向來隱藏至深的溫柔寧靜。
許尋笙看了他幾眼,就低下頭去,旋律快了,指法也快了。她盯著自己的手指,他也盯著,看著那十指靈巧得如同有了生命,在七弦上跳躍輕撫,如同撫動一團(tuán)遙遠(yuǎn)的古夢。
而后是一段輕盈清脆的泛音,宛如清新的江南小調(diào),許尋笙正彈著,忽然察覺到他的影子在動,抬頭一看,他竟隨著旋律,頭輕輕點(diǎn)著。許尋笙的指法一下子亂了,好在她功力深厚,立刻在下一句穩(wěn)住,心想他大抵是不知道的,他又不懂古琴曲。哪知斜眸望去,卻見他嘴角含笑,沒有看她,兀自低低笑著,也不知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