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就是年三十,岑野睡到大中午才醒,心里竟感覺,這是幾年來,回家過得最舒心的一次了。
哥哥嫂子已經(jīng)從酒店過來,呆在客廳看電視,父親出門了。岑野晃進廚房,看到母親蹲在地上,正在洗菜。岑野望著她佝僂瘦弱的背影,心里有點疼,又覺得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說:“媽,我有東西給你?!?br/> 母親還不太樂意:“等等啊,你這孩子,讓我先把菜洗完?!?br/> “急那個干什么?!?br/> “要準備年夜飯啊?!?br/> 岑野從口袋里掏出一疊錢,遞到她面前。母親愣住了,岑野笑了。冬日的陽光,暖暖照在彼此身上,母子間忽然就有了這樣無聲的時刻。
“哪兒來的錢?”
“我得的獎金。”
母親笑了,接過數(shù)了數(shù),岑野覺得她的表情很動人,因為那是很珍惜的模樣。結(jié)果她又把錢放回岑野手里,說:“你自己留著用,爸爸媽媽的錢夠用?!?br/> “切?!贬暗男睦锉荒撤N愉悅的心情填滿,“我還有?!辈还芩耐妻o,硬塞到她口袋里,然后就要走。
“小野。”母親叫住他。
岑野回頭。
母親眼里有喜悅、心疼和期盼:“去陪你爸說會兒話。他其實也一直盼著你回來呢。”
岑野沉默。
父親過了一會兒就回來了,手里拎著幾瓶廉價白酒。當(dāng)時岑野正和哥哥他們一起在看電視,岑至見狀就站起來:“爸,你要買酒叫我去?。俊背聊蜒缘母赣H只是笑笑,又在茶幾上放下一袋本地的小吃,甜的。哥和嫂子還沒太注意,岑野卻立刻明白,這時他買給媳婦吃的。但岑野想,父親這輩人,還真是不了解現(xiàn)在的年輕女孩,誰肯吃這樣過時的東西。
果然,就沒見宋嵐雪往那看一眼。岑野扒開塑料袋,抓了一大塊,塞嘴巴里。父親看他一眼,沒說話。
父親回來后就進房了,一切好像還如舊,哥哥和嫂子看著電視,岑野和他們聊天,母親在后頭做著永遠做不完的家務(wù)。岑野抬起頭,看著很舊的白色日光管下,有些墻面已經(jīng)發(fā)黑脫落。是不是在爸媽心中,這輩子就會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已是宿命?而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打地洞,他也永遠難有出頭之日?
他起身,走到父母房間門口,一眼就看到父親坐在床邊,背對著他,好像在揉自己的膝蓋。似乎在岑野的記憶中,父親永遠就是這副沉默如山的模樣。岑野倚在門邊,也不想進去,說:“你以后別再到廠里去干活了,沒幾個錢?!?br/> 父親說:“不用你管?!?br/> 岑野靜了一會兒說:“我剛給了媽1萬塊錢,以后掙了錢,再給你們?!?br/> 父親又沉默了一下,說:“我們不要你的錢,你就管好你自己。”
哪怕這話從一個父親嘴里說出來,是善意的,他的語氣也硬得讓兒子心里難受。岑野便嗤笑了一聲,說:“那是我媽,愛給就給,你管不著?!?br/> 讓岑野意外的是,父親并沒有因這話生氣,而是靜了一會兒說:“你是該多回來陪陪你媽,她現(xiàn)在身體也沒有以前好了,她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