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他們是什么時候返程的？”陳飛走進實驗室。
　　
　　“半個月之前,”春三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正在不斷更新的數(shù)據(jù)，轉(zhuǎn)了一下椅子，回身看著他,“之后沒有新的消息?！?br/>　　
　　“數(shù)據(jù)分析有結(jié)果了嗎？”陳飛問。
　　
　　“邊界那邊有大量熔火儲備，但是我們現(xiàn)在沒有足夠的轉(zhuǎn)換設備，”春三回答，“就算有設備,運輸也是巨大的難題?！?br/>　　
　　“主城之前的范圍如果能覆蓋到那里，就應該還有曾經(jīng)鋪設的通道,”陳飛說，“可以派探測隊出去?！?br/>　　
　　“人手和時間,都是現(xiàn)在我們緊缺的，眼下要解決的首要問題恐怕不是能源?！贝喝櫫税櫭?，轉(zhuǎn)頭看向窗口,窗戶是關著的,只能看到并不明亮的光,但能聽到很多聲音,曾經(jīng)戒備森嚴的核心區(qū),現(xiàn)在充斥著難民。
　　
　　陳飛走到窗邊,隔著窗戶往外看著，過了一會兒才轉(zhuǎn)身往門口走去：“這些我會處理，你繼續(xù)你的工作……希望連川和寧谷能給我們帶回來更多的驚喜?！?br/>　　
　　“這些不需要匯報給春三嗎？”寧谷半蹲在地面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先不匯報,”連川說,“信息是公開的,有權限都能看到,這些東西……在無法確定意味著什么之前,必須保密。”
　　
　　寧谷點了點頭，手里的東西他熟悉而陌生。
　　
　　見過，卻又不是真的見過。
　　
　　這是一團帶著板結(jié)了的泥土的枯萎青草。
　　
　　他們的世界里，這是不可能在荒原上存在的東西。
　　
　　而現(xiàn)在，這是他撿到的第二坨了，在他們開始從另一個方向返程，想要探索更寬的區(qū)域時，從無盡邊界的那一邊移動過來的。
　　
　　之所以說移動，是因為這里一片死寂，沒有聲音，也沒有風，所有脫落的殘塊都像是慢慢移動著消失在黑暗里。
　　
　　而這兩坨枯草，是逆著地面脫落的方向而來。
　　
　　一時間說不定是他們腳下的世界在移動，還是枯草在移動。
　　
　　“我們的儲備還有多少？”寧谷問。
　　
　　連川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如果我們不過去，”寧谷說，“永遠也沒法確定吧，這東西意味著什么?！?br/>　　
　　“如果能及時返回的話，”連川說，“大概回到主城范圍前的最后幾天只能喝水?！?br/>　　
　　“有水就行，”寧谷站了起來，把手里的兩坨枯草連同泥土一起放進了樣本袋里，“我想去看看?！?br/>　　
　　從第一次看到坍塌邊界的位置開始，一直到發(fā)現(xiàn)枯草的地方，他們沿著邊界過來的這幾天路程里，邊界都沒有明顯變化，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相同的，地面正在不斷地凝固中被分割飄散，再被無盡的黑暗吞沒。
　　
　　這次也沒有什么不同，他們再一次走到了盡頭，寧谷釋放出的金色光芒依舊從斷崖處向下，像一道墜入深淵的金色瀑布。
　　
　　而枯草來的方向，也同樣看不到任何東西。
　　
　　“那邊肯定有什么東西，”寧谷盯著黑暗，“可能離我們還很遠。”
　　
　　“你覺得會是什么？”連川問。
　　
　　寧谷猶豫了一下，轉(zhuǎn)頭看著他：“你應該也有一樣的想法吧？”
　　
　　“另一個世界嗎，”連川看著前方的黑暗，“是過去，還是以后，或者是現(xiàn)在？”
　　
　　“不知道?！睂幑劝櫫税櫭肌?br/>　　
　　“露珠能找到過來的通道，就表示兩個世界相遇并不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事，”連川說，“如果我曾經(jīng)控制過清道夫，那現(xiàn)在很多世界有可能從未出現(xiàn)過清道夫?！?br/>　　
　　“一個沒有走向毀滅的世界？”寧谷問。
　　
　　“或者是另一種方式毀滅的世界……”連川話還沒有說完，前方的黑暗里閃過一小團白色，飛快地向他們移動過來。
　　
　　寧谷一場手，抓住了這團白色的東西。
　　
　　“這是什么？”寧谷感覺這東西有些重量，但判斷不出來是什么。
　　
　　一塊不規(guī)則的實心殘骸，是他從未見過的材質(zhì)，上面有一個圓形的孔。
　　
　　唯一能看出來的是這個孔應該并不是這個東西上本來存在的，孔壁并不光滑，還有灼燒過的痕跡。
　　
　　“某種彈孔?！边B川說。
　　
　　“這武器跟我們的不太一樣吧？”寧谷問。
　　
　　“我沒見過這樣的?！边B川看向黑暗。
　　
　　“怎么辦？”寧谷問。
　　
　　“等。”連川回答。
　　
　　這些殘骸并不是一直都有，從四周空無一物的黑鐵地面就能看出來，這是他們來到這里之后才開始出現(xiàn)的。
　　
　　想要獲得更多的信息，就只有在這里等，等到有足夠的材料去猜測，前方黑暗中的那個未知的可能。
　　
　　“你害怕嗎？”寧谷坐在地上，拿著一塊黑鐵碎屑在地面上輕輕敲著。
　　
　　“暫時沒有?！边B川說，“按葉希的設計，兩個不一樣的世界不可能直接接觸，一定需要某種通道和方式，這就是我們的優(yōu)勢?！?br/>　　
　　“萬一前面是另一個露珠，”寧谷說，“我們現(xiàn)在一片狼藉，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下來?！?br/>　　
　　“你狼藉了嗎？”連川問，“我狼藉了嗎？”
　　
　　“沒有?！睂幑刃α诵?。
　　
　　福祿和壽喜一上一下順著失途谷的崖壁一路向前，把幾個趁著蝙蝠守衛(wèi)空檔企圖爬進失途谷的流民踢了下去。
　　
　　“越來越多了?！备５撜f。
　　
　　“比昨天多了兩個?！眽巯舱f。
　　
　　大戰(zhàn)過后，所有的等級和分隔都被打破，在主城系統(tǒng)和武裝無法完全控制的地方，一個個有著相同卻又不盡相同目的的小集團不斷集結(jié)，建立秩序和破壞秩序每天都在上演。
　　
　　黑鐵荒原從原來的禁忌之地變成了尋找生機和物資的旅游勝地，而曾經(jīng)給主城提供過大量非法交易物資的失途谷，在很多人看來，是個取之不盡的寶庫。
　　
　　“告訴陳飛，”九翼蹲在失途谷頂端的一根柱子上，“明天下午之前他不派人封鎖城界，我就直接把那里炸出一道墻來?！?br/>　　
　　這根柱子是九翼新做的，為的就是站得更高一些，現(xiàn)在他能夠清楚地看到主城上方露珠的兩半殘骸，以及殘骸之下灰暗的主城，那里彌漫著可能還需要好幾個月甚至更久才會散去的煙塵。
　　
　　雖然電力已經(jīng)恢復了不少，但日光暫時還無法恢復到往日的，更不要說主城人民早已經(jīng)習慣了的恒溫系統(tǒng)。
　　
　　“那里本來就有炸出來的掩體?！备５摪窃谥又胁垦鲋^提醒他。
　　
　　“還很高！”壽喜在下面喊。
　　
　　“那我就殺人?！本乓淼闹复淘谥由陷p輕敲了兩下。
　　
　　無論怎么樣的混亂，每一方勢力都需要保證自己的范圍內(nèi)秩序的恢復，他不管主城和旅行者那邊會怎么做，他只確保失途谷不被干擾。
　　
　　“龍彪帶一隊人過去，”雷豫在通話器里下了命令，“春三那邊會優(yōu)先恢復城界警戒系統(tǒng)，這之前你們要控制流民不能通過?！?br/>　　
　　“失途谷夠霸道的?！饼埍胝f，“收到?！?br/>　　
　　“這些都是必要的界線，”雷豫說，“幾方勢力要合作，總得有規(guī)矩。”
　　
　　“明白。”龍彪一擺頭，“一隊跟我走?！?br/>　　
　　連川靠著一塊突起的黑鐵，看著前方的黑暗。
　　
　　碎片消失的速度很慢，如果不盯著某一塊看，幾乎無法察覺，時間在這樣的難以看到變化的景象里都變得似乎停滯了。
　　
　　聽到身后傳來的寧谷的腳步聲時，連川才能感覺到真實。
　　
　　“給。”寧谷遞給他一瓶清水。
　　
　　連川拿過瓶子看了看，又晃了晃，確定這就是一瓶什么原料也沒有加入的清水，他抬頭看著寧谷：“現(xiàn)在就沒吃的了？飲料都沒有了？”
　　
　　“你之前說回到主城前的幾天我們只能喝水，對吧？”寧谷問。
　　
　　“嗯?！边B川點點頭。
　　
　　“無論這個幾天是幾天，”寧谷說，“我們在這里都已經(jīng)超過了十天了，就是說已經(jīng)超過幾天了，我們得分段挨餓，你知道嗎，餓幾天吃幾天不會死，餓十天就死了?！?br/>　　
　　連川仰頭喝了一口水。
　　
　　“這幾天我們在這里收集到的就是一些植物，一些可能是建筑碎塊的東西，還有幾個帶著彈孔，要想收集到更多有用的，肯定還得等，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連川笑著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有什么好笑的，”寧谷說，“你在主城，好歹吃喝沒缺過，你要是在鬼城長大，就知道我這是生存技能?！?br/>　　
　　“嗯?！边B川點頭，“厲害?！?br/>　　
　　“不要不服氣……”寧谷蹲下，正想往他身邊擠著坐下時，連川卻猛地一下站了起來。
　　
　　寧谷在那塊黑鐵上撐了一下，也迅速地站了起來，往黑暗里看了過去。
　　
　　能讓連川有這么大反應，說明這次“移動”過來的東西，不會再是這樣的小碎碎。
　　
　　在一片零亂無序的黑鐵殘塊中，他看了黑暗里慢慢顯現(xiàn)出來的一個輪廓。
　　
　　這不是一坨枯草，也不是幾塊建筑垃圾，而是一個大得多的物體，只能看出它在黑暗中泛著微光的一圈方形輪廓。
　　
　　“那是個什么？”寧谷往前走過去，在距離斷崖邊緣兩三米的地方停下了，雖然他知道往前這么點距離對于看清這是個什么東西完全沒有意義。
　　
　　“一個方形的東西?！边B川說。
　　
　　“堂堂最強大bug，”寧谷說，“就給出這么一個沒屁用的答案?！?br/>　　
　　“像個箱子?！边B川給了一個有屁用的答案。
　　
　　這個猜測讓寧谷猛地聯(lián)想到了用來裝ez的那些巨大的箱子，他頓時有些不安。
　　
　　“另一個世界送來的ez嗎？”寧谷壓低了聲音。
　　
　　連川沒有說話，相比之前出現(xiàn)的小殘骸，這個東西的移動速度極慢，幾乎看不出明顯的位置變化，應該是個很重的物體。
　　
　　“光從哪里來的？”寧谷問，“那一圈是反光嗎，之前過來的東西都沒有這樣的光?！?br/>　　
　　“不是反光，”連川說，“像是邊緣透出來的光?！?br/>　　
　　“里面肯定有東西?！睂幑日f出這句話的同時，兩人開始后退，地上鋪出了大量的金色光芒。
　　
　　站定之后，寧谷甚至在兩人面前揚起了一片金色的光盾。
　　
　　“別這么消耗，”連川說，“它過來起碼還得半小時?！?br/>　　
　　“你是讓我保留體能準備打一場嗎？”寧谷轉(zhuǎn)頭，“你覺得這東西有危險是嗎？”
　　
　　“我沒有感覺到活物?！边B川說。
　　
　　“說不定是一箱吃的，”寧谷說，“有青草的那種世界里的食物，肯定很好吃。”
　　
　　“有也變質(zhì)了。”連川說。
　　
　　“冷凍送過來的?！睂幑葓猿帧?br/>　　
　　在把這東西當成一巨箱食物等待了十幾分鐘之后，他們終于清了這是個什么東西。
　　
　　這是一間屋子。
　　
　　方正的，仿佛是被從某個建筑中切割出來的，一間屋子。
　　
　　有門，沒有窗。
　　
　　四周的輪廓也能看清，并不平整，帶著殘缺，而透出光來的，應該是墻壁上的裂縫。
　　
　　“這個世界是已經(jīng)毀滅了嗎？”寧谷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些許沙啞。
　　
　　他并不希望這個不明物體帶來的是另一個世界的通道，在這個混亂絕望的走馬燈世界里，任何未知都是危險，但他也不愿意再看到毀滅。
　　
　　主城陷落時人們慌亂絕望的哭喊，被永遠切斷聯(lián)系再也不會相見的那些人，包括露珠里的那個世界消失時帶給他的那些沖擊，都是他不愿意再看到的畫面。
　　
　　“試一下能不能碰到它?！边B川也低聲說，“如果有危險，不要讓它靠近?！?br/>　　
　　“嗯?！睂幑榷⒅胺剑皇点y色的光芒劃破黑暗，直沖遠處的那個房間。
　　
　　幾秒鐘之后擊中了外墻右側(cè)的墻壁。
　　
　　本來紋絲不動的房間晃了一下，逆時針開始了緩緩地轉(zhuǎn)動。
　　
　　這個變化讓寧谷一陣緊張，下意識地想要站到連川身前。
　　
　　而連川大概也有相同的想法，兩人同時向前一步，撞在了一起。
　　
　　“你掩護我?！边B川說。
　　
　　寧谷沒有跟他爭，指尖閃出了光芒。
　　
　　因為施加了外力，這個神秘房間轉(zhuǎn)動的速度比它向這邊移動的速度要快得多，很快就變成了側(cè)面對著他們。
　　
　　“窗戶?！睂幑日f。
　　
　　側(cè)面有一扇半開著的窗戶，但窗簾遮得很嚴實。
　　
　　而房間繼續(xù)轉(zhuǎn)動了幾度之后，兩人看到了更亮的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