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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傳來了震動。
在豎洞底感受跟地面上的感受不太一樣,更清晰,更能震到人心里。
寧谷站在詩人的洞口,透過九翼封在洞口的網(wǎng)向里看過去,詩人依舊在翻滾,沒有再次睡去的意思。
“他為什么這么久都不睡?”寧谷回頭看著九翼,“不是說他總在睡嗎?”
“我警告過你不要碰我面具,”九翼坐在尖椎上,“對不對?!?br/>
“就碰了,怎么著?!睂幑日f。
“不好的事發(fā)生了,”九翼說,“他知道我就在這里,他不會再睡了,一直到世界毀滅,他都不會再睡了?!?br/>
“我的錯嗎?”寧谷皺了皺眉。
“不是你的錯,”九翼說,“也不是我的錯,不是詩人的錯,不是誰的錯,世界就要這么走,我們以為的每一步意外,也許都計算之中?!?br/>
“我想把連川弄出來?!睂幑瓤粗€躺在地上的連川,如果連川回來,他不擔心連川能不能在詩人的攻擊下出來,連川雖然沒有旅行者的能力,但所有的機能都強大到無法想象。
他擔心的是詩人這么來回滾,影響了連川的殼兒,連川回不來了。
“連川抗得住詩人的精神力,”九翼說,“別在這種不需要花心思的事情上浪費腦子?!?br/>
寧谷嘖了一聲,轉身攀著尖椎也爬了上去,在另一個尖椎頂上跟九翼面對面蹲著:“如果你就是詩人,詩人是你的意識,那你現(xiàn)在的這個殼兒里,是誰?”
“也是我,”九翼的指刺在腳邊的尖椎上輪流輕敲著,發(fā)出叮叮的細響,“我猜想,是剝離了一部分我不愿意要的意識和記憶……留下來的我,只知道詩人很危險,最好能永遠睡下去,不要醒,也不要被齊航那種蠢貨找到……”
“面具拿掉,就會驚醒詩人,讓他回到你身上,把你變成詩人,對吧,”寧谷說,“那現(xiàn)在怎么辦,他不睡,連川是不是就回不來?!睂幑日f。
“等吧?!本乓碚f。
“等不了,剛才的震動,是又裂了一條吧?”寧谷說,“再等下去全得死?!?br/>
“等死都等了這么久了……”九翼說。
“我能相信你嗎?”寧谷看著九翼,他沒有管九翼的話,他有自己的想法。
“現(xiàn)在的我,”九翼說,“可以相信,不要信詩人,如果詩人回到我身體里,一句話都不要相信?!?br/>
“我要上去跟清理隊的見一面,告訴他們連川的情況,”寧谷說,“車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我想讓跟我過來的旅行者去等著,把他們帶過來。”
“去吧。”九翼說。
“連川一直覺得自己只是個武器,活著只是不想死,”寧谷說,“但他有感情,他會笑,會開玩笑,也聽得懂玩笑,還會嗆人……他有雷豫和春姨,有獰貓,有會選擇他的隊友,他是真實的,不是么?”
“嗯。”九翼點頭,“沒有人能抹掉我們的存在?!?br/>
“他幫過我很多次,他每次在最緊要的關頭都會選擇相信我,”寧谷說,“我不能讓他失望。”
“你去吧,”九翼說,“我會幫你守好這個殼兒的。”
“主城我不要了,都給你?!睂幑忍录庾怠?br/>
“我也不要,”九翼彈了一下指刺,嗡響一聲之后一個黑戒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豎洞洞壁上,“讓黑戒帶你上去。”
寧谷猜得沒錯,又一道裂縫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黑鐵荒原上,跟前面幾條一樣,到了主城城界之后就停下了。
“按這個走勢,”雷豫看著前方,“這些裂縫是要一條一條把主城圍在中間?!?br/>
“然后同時推進?”龍彪站在懸浮的a01上,看著遠處,“那時一定挺壯觀?!?br/>
“我們未必能看得到了吧?!绷_盤嘆了口氣。
“一定能看到得,”龍彪說,“別這么廢物?!?br/>
雷豫轉身走到寧谷面前:“你找我?”
“連川跟我去找了詩人,”寧谷說,“現(xiàn)在只有我回來了,他還在那邊,不知道什么情況。”
雷豫沒有說話,只是嘆了口氣。
“車如果再來,會有旅行者過來,我會跟我那些同伴說好,我們跟失途谷和清理隊合作,”寧谷說,“你把團長他們帶過來?!?br/>
“團長會來主城嗎?”雷豫問。
寧谷沒說話,想起了舌灣地下的那些材料,還有據(jù)說已經(jīng)成形了的軍隊。
“沒事,他們來的話,我會處理好,”雷豫說,“這種時候已經(jīng)沒有敵我之分,沒有陣營可言了?!?br/>
“我一會兒還要回失途谷,”寧谷說,“我要去把連川帶回來?!?br/>
雷豫有些吃驚地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很難,未必能再去到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寧谷說,“但現(xiàn)在只有我,還有把他帶回來的可能,我要試試。”
“如果你也回不來呢?”雷豫說,“按我對連川的了解,他未必希望你去找他,可能希望你去做更重要的事?!?br/>
你要無所顧忌,忽略代價,活著。
寧谷看了雷豫一眼,轉身往失途谷入口走過去:“我可是個旅行者,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現(xiàn)在得聽我的。”
跟著他們一起來主城的旅行者,都被九翼安排在了失途谷里,看不到黑鐵荒原上的那些裂縫,他們看上去要放肆得多。
“那個露珠,”一個旅行者喝了口酒,“是不是來看熱鬧的?”
“不知道,”寧谷說,“但是殺傷和防御都很強,鬣狗說主城攻擊了,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br/>
“如果爆發(fā)了,”另一個旅行者說,“我們在這里能聽到嗎?”
“能吧,怎么?”寧谷問。
“出去打?。 睅讉€旅行者同時喊了起來,帶著寧谷聽慣了的熟悉的尖嘯聲,“大戰(zhàn)一場——”
“團長他們如果帶人過來,鬣狗會跟你們一起過去把他們帶過來,”寧谷說,“把這里情況跟他說一下就行。”
“你要去哪兒?”終于有一個旅行者聽出了寧谷的話有些不對。
“我去找詩人,”寧谷說,“有些事我要弄清楚?!?br/>
“你不一樣了,”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說,“跟以前不一樣了?!?br/>
“是么?!睂幑刃α诵?。
“長大了,”老人說,“長大了。”
“別攔我啊?!睂幑日f。
“旅行者至死自由?!崩先苏f。
九翼從尖椎上一躍而下:“絕對不行,誰也不能確定詩人到底知道什么,我又到底為什么要放棄這一部分,我們連詩人是我這個結論也只是胡亂猜的。”
“不是胡亂猜的。”寧谷說。
“你最多半個腦子,”九翼說,“我沒有腦子,我們的推測不能當成依據(jù)?!?br/>
“……你罵自己就行,不要帶上我。”寧谷看著他。
“如果你也回不來了,”九翼說,“這兵荒馬亂的,我拖著兩個殼兒,我憑什么?”
“我能回來?!睂幑日f。
九翼看著他:“理由?”
“我是救世主?!睂幑日f。
九翼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在豎洞里向上回蕩。
“不信?”寧谷說。
“你信嗎?”九翼笑著問。
“我信。”寧谷說。
“那我就信,”九翼收了笑容,“你信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我信我活著,我就活著,我信世界在,它就在?!?br/>
寧谷盯著九翼的眼睛。
伸出手指輕輕勾開了九翼的面具,裹著黑霧的紅光從面具下涌出。
詩人洞里的光瞬間像是被無形的手翻攪,裹在黑霧里不斷地旋轉著,沖向洞口。
“要快,”九翼說,“我不知道能攔他多久?!?br/>
“嗯?!睂幑榷⒅乓淼难劬Α?br/>
四周的聲音漸漸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