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墳11.01】
永川大學門口,圍觀人群越聚越多
刑從連聞言,面色一凜,轉(zhuǎn)頭去看學校保安,保安們面面相覷,像是對此并不知情。
“您有具體照片,可以提供給警方嗎?”
“我有的!”
汪詩詩母親像是準備得極為充分,她從懷里掏出一疊照片。
刑從連將要接過照片時,女人卻一斜手,把照片高高舉起,大聲喊道:“永川大學那些所謂的高材生,肆意散播我女兒的照片,而校方毫無作為,活生生逼死我可憐的女兒!”
聽見這句話,刑從連迅速跨出一步,擋在女人身前,擋住了記者鏡頭,也擋住了那些閃爍著的、要將女孩最后一層遮羞布扯下的燈光。
“請您把照片交給我?!彼f。
王詩詩母親也是沒想到,警方態(tài)度居然如此強硬,她昂起頭,瞪著面前的警察,說:“怎么,你們警方也想袒護學校嗎?”
刑從連低下頭,盯著面前的女人,眼神變得很冷。
這個世界上,哪有疼愛女兒的母親,會在女兒尸骨未寒時,大鬧學校,又在眾目睽睽下,將女兒的裸丨照公之于眾,她所想要的,不過是借著這個機會,利用媒體將事情鬧大,再利用輿論的力量,勒索學校,榨干女兒最后一滴血。
念及此,他眼眸微微瞇起,目光中,透著深邃而凜冽意味:“這和袒護哪方無關(guān),只和是否觸碰法律有關(guān),如您不交出照片,我將以傳播淫丨穢物品罪逮捕您?!?br/>
“你!”女人只說了一個字,就在也說不下去了。
她明明可以說很多話,比如指控警方濫用職權(quán),又或者控訴警察欺負她一個弱女子,無論是在法律上還是道德上,她都有很多話可以說。
可在那一瞬間,她忽然意識到,這個警察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得會在眾目睽睽下給她戴上手銬。
事實上,作為律師,被警察拷起,甚至是很光榮的事情,可面前的警察,態(tài)度太認真太鄭重,她甚至在這樣的態(tài)度里,嗅到了非同尋常的鐵血意味,這令她幾乎生不出任何反抗念頭,她幾乎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雙手,下意識地,遞出了那厚厚一疊照片。
刑從連低下頭,雙手接過照片,望著照片上那個女孩蒼白的面容,淡淡說道:“謝謝您的信任,警方會全力偵查?!?br/>
他說完,沒有再看女人的臉,而是將照片,遞交給江潮。
女人見刑從連轉(zhuǎn)身,忽然攢緊拳頭,一個傳播淫丨穢物品罪,就堵死了她以后再拿出這些照片任何機會,這個警察怎么敢當死者家屬說這種話!
可如果她今后再不能拿出這些照片,媒體記者是不會對她女兒的死報以太多關(guān)注,她也就失去了給校方施壓的最好籌碼。
現(xiàn)在事情鬧得這么大,她已經(jīng)沒有再鬧一次的機會了,不管如何,都必須一鼓作氣,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望著刑從連背影,冷冷道:“呵呵,我就知道,你們是不會給我們死者家屬一個說法的!”
“您要什么說法?”刑從連轉(zhuǎn)身,問。
他目光犀利,言辭如刀,女人被逼得生生轉(zhuǎn)頭,只敢盯著校門口站著的老人,高喊:“學校出了這種事情,我女兒被活生生逼死,難道不是校方管理失職,這事就要不了了之嗎?”
“學校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校方,肯定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就在這時,一直立在一旁的老人開口了。
“負責的話,嘴上說說就可以了嗎!”女人心下一喜,既然校方已經(jīng)承認有錯,那么她就可以盡情提出賠償,可未等她開口,面前的老人忽然站著了身子。
“作為學校領(lǐng)導,我代表校方,向您道歉?!崩先苏f著,便彎下了腰,那是標準的九十度鞠躬,鄭重而肅穆。
閃光燈連城一片。
林辰坐在車中,望著人群中心老師彎下的脊背,手緊緊握在車門把手上,骨節(jié)凸起,青筋畢露。
“校長!”
“蘇老師!”
周圍圍觀的永川大學師生員工也是心中一痛,紛紛開口喊道,許國慶趕忙去攙老人,卻被老人強硬拒絕。
女人并沒有意料到,永川大學的致歉竟來得如此干脆誠懇,她仿佛失去了再鬧下去的理由,可事已至此,她又沒有任何回頭路可走,只能繼續(xù)強硬下去:“道歉就能解決問題嗎?”
聽到這話,刑從連的目光從路邊的警車上收回,他看了眼周圍群情激奮的師生,對面前的女人說:“既然校長也在,您有什么要求,就在這里提吧,我們警方也好幫您做個見證?!?br/>
他嗓音低沉卻清晰,竟壓過場間無數(shù)喧鬧聲音。
一時間,四下靜寂,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匯集到那位披麻戴孝的女子身上,記者們把話筒往前湊了些,仿佛都在等著她開口。
女人心下一顫,看著那些灼灼目光,她心里默默將眼前的警察千刀萬剮了一萬遍,什么叫在這里提,什么叫做個見證?這個警察很明顯知道她要的是賠償,卻偏偏逼她在大庭廣眾下開口,但這種情況下,她又怎能直接開口提錢?
她往后退了兩步,撫住額頭,低聲道:“我累了……有什么問題,我想去辦公室里談?!?br/>
聞言,刑從連也不說話,只是看了眼老人。
蘇老校長收到信號,很謙和地開口:“王詩詩媽媽,你有要求的話,就現(xiàn)在和我老頭子講,我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去做,但要是您事后提起……”
意思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女人心一橫,直接開口說道:“我要向永川大學索賠一千萬?!?br/>
她說完,根本不管場間那些刺耳聲音,只是固執(zhí)地迎上剛才那個警察的目光。
我女兒死了,你們就應(yīng)該賠錢給我!
然而,在抬頭的剎那,她看到了那個警察的眼睛,在那道掃向她的目光里,沒有譏笑沒有嘲諷,甚至連蔑視的情緒都沒有,那是超然的平靜,如山高如海深,令人喘不過氣來。
原來真是要錢!
雖然大家心知肚明,可女兒尸骨未寒,當媽的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街問學校索要千萬,這已不僅僅是“不要臉”三個字就可以形容的,這根本就在吃人血饅頭,而且是當媽的,一口口沾著女兒的鮮血在吃。
記者們拍著照,只覺得一陣惡心,心里默默將原先擬好的新聞詞杠掉,換上了“孱弱女兒尸骨未寒,狠心母親索要千萬賠償”一類的標題。
情勢頓時逆轉(zhuǎn)。
“死者家屬提出了賠償要求,那么蘇校長,您的意思呢?”刑從連面無表情,依舊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
“這個,我們還是要聽警方的調(diào)查結(jié)果的?!碧K老先生欠了欠身,說,“但是千萬賠償,真是恕難從命啊。”
王詩詩母親一聽這話,頓時眉梢一挑,轉(zhuǎn)身就要發(fā)難。
可沒等她開口,刑從連微微躬身,詢問老人:“那么如果,死者家屬繼續(xù)在學校門口抗議的話,該怎么辦呢?”
老人瞥了刑從連一眼,仿佛在說,你怎么在問這么傻的問題:“那就在這里嘛,有什么要緊?”
聽見這話,周圍無論是圍觀路人、在場記者、學校師生,甚至包括王詩詩母親本人,都非常驚訝。
“不會影響學校正常教學秩序嗎?”刑從連愣了愣,又問。
“他們很閑嗎?”老人反問。
刑從連想,果然是林辰的老師啊,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您的意思是?”
“在學校里,就要專心讀書,這件事跟他們有關(guān)嗎,隨便一點風吹草動就嚷嚷看不進書,也好意思說是我永川大學的學生?”老人聲音有些響亮,語氣也有些嚴厲,他像是生了刑從連的氣,說完,氣呼呼地,甩手就走。
刑從連簡直冤枉,可他又很清楚,這句話與其說是在回答他的問題,不如說是講給學校所有師生聽的,老人的意思很簡單:
你們是我永川學子,有理應(yīng)心智堅韌,不動不搖。
不知是老人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女人赤丨裸裸的威脅嘴臉令人心生厭憎,永川學子看向這場鬧劇的目光,已從最初的驚詫好奇,變成了冷靜漠然,是啊,他們是名校學生、天之驕子,哪有時間浪費在這些詭譎戲碼上,看一眼熱鬧也就行了,誰愛演誰就演,反正他們沒時間奉陪。
想到這里,圍在校門口的學生,開始跟隨校長的步伐,三三兩兩散去,甚至連周圍的圍觀群眾,都覺得再看下去實在掉價,也陸續(xù)散了不少。
原本大好形勢,竟一觸即潰,見此情景,女人臉上一片紅一片綠,精彩極了。
她沒想到,永川大學根本不怕丟臉,態(tài)度竟然強硬至此,更令她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警察實在厲害到了極點,最妙的一招就是迅速給照片定性,這樣他就可以從頭到尾都一副公事公辦模樣,先逼她交出照片,再讓她當場說出訴求,最后誘導校方表態(tài),這樣快刀斬亂麻的手段,不去當政客簡直可惜!
“好、好、好!你們等著收律師函吧!”女人伸手,指尖點過刑從連、老者和在場的許副校長,每一個好字,都壓在每一人身上。
刑從連反是笑了:“我等下給您地址,方便您寄送信函……但在這之前,我們還需要您配合調(diào)查。”
他的聲音客氣極了,落在女人耳中,卻刺耳得過分。
“我憑什么要配合調(diào)查,我做錯什么事了嗎,你們想隨便抓人嗎!”她氣急敗壞地說道,“我有不配合的權(quán)利!”
“因為現(xiàn)在,我手上這些照片的持有人,是王太太您,所以根據(jù)《治安處罰法》,傳播淫丨穢信息的,情節(jié)較輕的,是要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罰款的……當然,我知道,您這是在向我們警方提供重要的破案線索,所以,希望您能跟我回警局做個筆錄……”
他聲音越溫和,言辭中的意思,便越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