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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投珠 第62章 第 62 章

白玉古玩城開業(yè)的第三天,老板請假了。
  
  一早,丁漢白端著小鍋、揣著雞蛋,到巷口打豆?jié){攤煎餅。排隊的街坊扭臉看他,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擱仨雞蛋,不過啦?”
  
  他解釋:“家里孩子高考,改善改善。”
  
  街坊提醒道:“那更不能多吃了,吃飽犯困還做什么題?”
  
  一語驚醒夢中人,于是丁漢白又原封揣回去倆。破屋漏風(fēng),在這夏天倒不太熱,安安靜靜的?!凹o(jì)珍珠,睡醒沒有?”他殺進去,掀了被子,撤了枕頭,捏住對方的后頸一陣揉搓,像拎小狗小兔。
  
  紀(jì)慎語迷蒙睜眼,呻/吟著骨碌到床里。丁漢白說:“你裝什么腰酸腿疼,體貼你考試,昨晚就親了親你?!蓖nD數(shù)秒,“是不是打退堂鼓了?”
  
  一語中的,愛侶之間同床共枕,腦電波遲早都要同步。紀(jì)慎語悠悠坐起,兩眼幽幽滲光,他從小學(xué)東西刻苦,做什么都拔尖兒,可這回心里沒底。萬一考砸呢?他不準(zhǔn)備念大學(xué),但他也不想嘗挫敗的滋味兒。
  
  丁漢白說:“那別考了,看房去吧?!?br/>  
  紀(jì)慎語反問:“你都不勸勸我?”
  
  丁漢白說:“我又不是你爸,管你那么多干嗎?我只管你高興,想考我伺候你后勤,不想考帶你去做別的,不說廢話。”
  
  紀(jì)慎語聞見煎餅香味兒,爬床邊沖著丁漢白換衣服。還是考吧,比姜廷恩強應(yīng)該沒問題,他褪下睡褲換校服,瞧見大腿上的印子,這叫只親了親?!
  
  丁漢白蹲下:“我又沒說親哪兒。”抓住對方的腳腕套襪子,嫻熟,套好仰頭啄一口,更嫻熟。他心中有愧,紀(jì)慎語原本可以簡單生活,出活兒念書,偶爾做件東西自娛自樂,可攤上他,幫這幫那,受苦受累。
  
  一晃神,紀(jì)慎語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穿著校服,滿臉學(xué)生氣。丁漢白又叫這模樣晃了眼睛,盯著,落個心猿意馬的下場。
  
  那六中門口人頭濟濟,家長比考生更緊張。這年頭,多少人寒窗苦讀走到此步,全等著考場上一哆嗦,從此改變命運。
  
  丁漢白拎一路書包,給紀(jì)慎語背上:“進去吧,我還在小賣部等你?!闭f完卻薅著人家的書包帶子,“別擠著,熱就脫掉外套,水瓶蓋好,別灑了。”
  
  一句句叮囑沒完沒了,周遭擁擠哄亂,紀(jì)慎語握住那大手,偷偷抓了抓手心。他靠近小聲說:“師哥,我想吃麥麗素?!?br/>  
  丁漢白應(yīng):“知道了,給你贏去?!?br/>  
  高考按時進行,家長們等在外面,巴望著,擔(dān)心著,丁漢白這二十出頭的家長瀟灑悠哉,又去小賣部和老板打撲克。如此度過兩天,他這古玩城老板面都沒露,贏了夠吃半年的麥麗素。
  
  紀(jì)慎語一朝得解放,約上同學(xué)可勁玩兒了幾天,把市里的景點終于逛完。等收心工作時,驚覺丁漢白哪還是原先賴床的丁漢白,他每天睡醒枕邊都是空的。
  
  丁漢白的確變了作息,從前睡到日上三竿,如今雷打不動五點起床。他既要經(jīng)營偌大的古玩城,又要兼顧日益忙碌的瓷窯,還要雕刻。能者多勞,但必須壓縮時間。
  
  古玩城漸入正軌,紀(jì)慎語便安心去玉銷記上班。他這大師傅手藝無兩,經(jīng)營之道有丁漢白背后出招,總之得心應(yīng)手。六月上旬,各店整理春季的賬,他背著賬本去了一店,好久沒見丁延壽,師徒倆碰面,一時間不知道說點什么。
  
  “師父。”紀(jì)慎語叫一聲,“身體好利索了嗎?”
  
  丁延壽恢復(fù)健康,拐杖也不用了??杉o(jì)慎語巴巴湊來,抓他手臂,要扶著他上二樓。他沒吭聲,任由這孩子獻殷勤,余光瞥一眼,沒瘦,精神,說明過得不錯。
  
  到二樓辦公室,賬本堆滿桌,紀(jì)慎語明白丁延壽頭疼這些,主動請纓:“師父,我?guī)湍闩?,你幫我雕完劉海戲金蟾,怎么樣??br/>  
  丁延壽一愣,竟然跟他交易,還撒嬌,愣完兀自拿刀,在房間一角忙起來。他這半輩子,最喜歡的就是雕刻,別的總差點意思。一抬眼,瞧見那徒弟安坐在桌后,正兒八經(jīng)地理賬。
  
  紀(jì)慎語似是感應(yīng)到目光,故意蹙眉裝崩潰。他說:“師父,五月份的賬太亂了?!逼鋵嵭闹敲鳎逶?,他們的事兒曝光,丁漢白自立門戶,丁爾和挪三店的賬,分家歇業(yè)……他精明一把,算計一把:“師父,五月的賬得找專業(yè)的會計做?!?br/>  
  原本店里有會計,從丁漢白爺爺那時候就在,前一陣剛退休。紀(jì)慎語說:“師哥的古玩城有會計,要不我拿過去,做好再送來?”
  
  丁延壽瞄他:“少跟我?;ㄕ?,是不是還想讓他看賬本?”
  
  紀(jì)慎語回:“師哥忙著呢,天天五點起床上班,市里潼村兩頭跑,談生意、開會、應(yīng)酬、管理那么多人,一日不差地出活兒,哪有空看你這個?!?br/>  
  丁延壽生生噎住,真是反了,翅膀一硬肆無忌憚,之前聲淚俱下求原諒,現(xiàn)在一張嘴連環(huán)炮,都能掀玉銷記的房頂了!
  
  這大逆不道的徒弟氣完師父,斂上賬本便走。紀(jì)慎語羊質(zhì)虎皮,其實內(nèi)里又愧又怕,等出了玉銷記抬頭回望,隱隱見二樓人影閃過,才明白,這父親與他一樣外強中干。
  
  無風(fēng)夏夜,暴曬一整天的破屋悶熱至極,丁漢白和紀(jì)慎語坐在院里涼快。燈泡明亮,照著小桌,說好給會計看的賬本鋪散著,正叫丁漢白過目。
  
  紀(jì)慎語忙里偷閑,捧著姜廷恩借他的武俠小說,那金書簽熠熠生輝,比燈泡還亮上幾度。他問:“師哥,趙敏和周芷若,你更喜歡誰?”
  
  丁漢白答:“這題我會,只喜歡你?!?br/>  
  紀(jì)慎語滿意得很,接著看,偶爾瞧一眼對方進度。他盤算好了,到時候讓丁漢白送還,趁機見見師父師母。忽地,丁漢白說:“明天休息,咱們?nèi)タ捶孔樱俊?br/>  
  他立即問:“哪兒的房子?”
  
  丁漢白白一眼:“還能是哪兒?!?br/>  
  周末一早,他們兩個出門看房,帶著連夜理好的賬本。到二環(huán)別墅區(qū)后,剛露面,門口的保衛(wèi)員霎時一驚,還記得他們趴墻頭呢。
  
  經(jīng)理帶著,直接奔平米數(shù)最大的,丁漢白和紀(jì)慎語卻像偵察兵,回望,目測與丁延壽那幢的距離。不能太近,最好看不到,選來選去,定在遠遠的斜對角。
  
  花園很大,環(huán)著這別墅,丁漢白問:“喜不喜歡?”
  
  紀(jì)慎語點點頭,他很喜歡。
  
  他們眉來眼去竊竊私語,經(jīng)理莫名尷尬,甫一進屋,正要吹得天花亂墜時,丁漢白牽住紀(jì)慎語,說:“這兒比不得家里大院,頭廳就這么大地方,可以擺個好瓶子增點氣派?!?br/>  
  又往里走,紀(jì)慎語說:“二廳寬敞,去維勒班市場買盞燈掛上。”陽臺連著垂花門,廚房餐廳儲物室三間相連,要什么樣的桌椅,桌椅要什么樣的木頭,他們一句接一句地討論。
  
  二樓,丁漢白目測尺寸:“那兒弄一屏門,書房一間就夠,臥室浴室要好好裝修。”他說著,攥緊紀(jì)慎語的手,紀(jì)慎語正糾結(jié)主臥選什么樣的地毯。
  
  許久,兩人轉(zhuǎn)身望向經(jīng)理,同時抱怨人家啞巴,居然連介紹都不說。經(jīng)理滿脖子密汗,怕了這二位難伺候的主兒,殷勤的,仔細的,一臉誠懇做起介紹。
  
  又回到一樓,丁漢白和紀(jì)慎語開始轉(zhuǎn)悠。他們這是動了心,對這房子滿意,琢磨把機器房弄在哪間。角落的臥室背陰,他們停在門口,合計著靠邊放機器,中央放操作臺,隔壁一間存料子。
  
  經(jīng)理擎等著,丁漢白利索道:“辦手續(xù)吧?!?br/>  
  淼安的破屋真是住夠了,這身嬌肉貴的倆人簡直迫不及待。辦完手續(xù),沒走,散著步晃到路西一排,停在五號門外,瞧見丁延壽正掃雜葉子。
  
  丁漢白輕咳,其實有些緊張。丁延壽聞聲回頭,定住,不知道該端出何種表情。丁漢白主動說:“爸,我來送店里的賬本,理好了?!币妼Ψ?jīng)]反應(yīng),試探,“那我們進去了?”
  
  不料丁延壽扔下笤帚走來:“給我吧?!?br/>  
  紀(jì)慎語從包里掏出遞上,不管不顧地喊道:“師母!師母!”這一嗓子很突兀,姜漱柳出來,納悶兒時晃見他們,“呀”了一聲。
  
  “媽?!倍h白叫,叫一次覺得不夠,又叫一聲“媽”。
  
  交還賬本,兩方對峙,丁漢白先敗下陣來,退開一步道了再見。這情態(tài)惹人心疼,丁延壽和姜漱柳糾結(jié)又揪心。不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混賬竟然又嬉皮笑臉地說:“我們買了緊那邊的一棟,以后天天在你們家門口散步!”
  
  丁漢白拽上紀(jì)慎語跑了,留下那爸媽目瞪口呆。
  
  買下房子,當(dāng)天就聯(lián)系了裝修隊,熟,前一陣剛裝修過古玩城。丁漢白雷厲風(fēng)行,事無巨細地列出來,臨了,向裝修隊長囑咐:“你就當(dāng)我結(jié)婚辦新房,處處不能馬虎?!?br/>  
  紀(jì)慎語就在旁邊,臉熱,抬不起頭。
  
  丁漢白問:“珍珠,咱們的主臥做不做飄窗?”
  
  紀(jì)慎語一激靈,這人瘋了,還是真不愛要臉?裝修隊長瞠目結(jié)舌,這大老板住別墅,竟然跟師弟合住一間?丁漢白沒等到答案,做主道:“那就弄吧,吹風(fēng)賞月都方便?!?br/>  
  等旁人一走,他過去捏紀(jì)慎語側(cè)腰,摟著,湊人家耳邊低聲:“我哪兒說錯了?不算婚房?”紀(jì)慎語用手肘頂他,他挨得更近,“那婚房與否你說了算,婚酒我說了算?”
  
  紀(jì)慎語扭臉,想起他們分開時的承諾,不禁抬手環(huán)住丁漢白的脖頸。“師哥?!彼幸痪洌檎嬉馇校踔羷忧榈糜行獯?。
  
  丁漢白親他,臊白他:“這可是在辦公室,你勾引誰呢小南蠻子?”
  
  紀(jì)慎語頂著紅臉:“勾引你……天天都勾引你。”
  
  這股子邪火直忍到下班,丁漢白真不愧是干大事的。下班前,古玩城下發(fā)通知,要辦慶功宴。再一次廣發(fā)英雄帖,商戶、合伙人、圈內(nèi)朋友,還有夠得著的親戚。
  
  與上次不同的是,此次請柬兩個人名,丁漢白、紀(jì)慎語,并列著。
  
  別墅里的裝修日夜趕工,邊邊角角都再三設(shè)計,細致入微。炎炎周末,樓內(nèi)叮鈴咣當(dāng)?shù)厥瘴?,丁漢白和紀(jì)慎語待在花園。植了幾棵樹,其中元寶楓開得正好,草坪剛剛修剪完,鮮綠整齊,沿墻挨著一溜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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