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孟串兒她老媽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拍,嚇得孟串兒她老爸端著一盅二鍋頭正要細(xì)品的手猛地一哆嗦,沒等喝,全撒干凈了——心臟不太好的老爸被老媽規(guī)定每天只能三盅酒,就是那種一口盅的盅,今兒這三分之一的口糧沒有了,老頭兒有點郁悶,瞄了老伴兒一樣,后者正虎視眈眈地瞪著孟串兒,跟要吃了她一樣,整得老爺子進(jìn)退維谷,只能裝聾。
這個反應(yīng)在孟串兒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很平靜,要是老太太平靜地跟她說,行,你去吧!媽媽支持你。那得把孟串兒嚇?biāo)?,必須拉著她老媽去醫(yī)院做一個全面的檢查。所以現(xiàn)在的局面是她完全能夠接受的,就是得動點心思,慢慢來,畢竟老人年齡大了,也不好什么事兒都擰著來,不好像小時候一樣,我管你同不同意,老子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有招你想去。
現(xiàn)在她要跟之前那樣再來一下,她老媽真能死給她看,所以她得小心又謹(jǐn)慎。幸好還有他家老爺子跟她站在一條戰(zhàn)線上,她老爸也不是支持他,只是他更了解他女兒的脾氣,只要是孟串兒確定必須要做的事兒,誰的反對都沒用,她老媽無論怎么鬧最后的結(jié)果都一樣,這是肯定的。所以他吃著飯根本不做無謂的反抗,夾了一筷子西紅柿雞蛋偷偷拿袖子擦了擦剛才撒的那盅酒,又悄么聲地倒上一杯,沒吱聲。
孟串兒眼尖——也為著打岔:“媽我爸又倒了一盅,這第二盅了??!”
老頭兒一翻白眼:“這敗家孩子……”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閨女要去送命了你能不能管一管?!崩咸簧鷼猓瓷抖际清e。
“啥叫送命???那么多同行在那做戰(zhàn)地記者,有幾個送命的?”孟串兒淡淡地回了一句。
“南斯拉夫那個……”
“媽!南斯拉夫大使館被炸都多少年了,現(xiàn)在中國的地位跟那時候也不一樣了,對自家記者的保護(hù)也不一樣,做我們這行的,有哪個不想為自己終極理想做努力的,我最多再為這個職業(yè)拼兩年,兩年之后您就是讓我再跑,我都跑不動了。前些年也沒什么追求,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一個職業(yè)夢想,您別讓我這輩子活得有啥遺憾,行嗎?”
老太太氣得拿筷子狠狠扇了孟串兒胳膊肘子一下:“我看你是想讓我這輩子有遺憾!我生你不是為了讓你隨時準(zhǔn)備犧牲的!”
“誰說我要犧牲了!生命多重要啊!尤其是您給我的這條命,我怎么會隨隨便便送掉呢!并且我去那里可以更真切的感受到生命的重要,從而更加珍惜。我是太渴望能轟轟烈烈地活著,太渴望能記錄和感受也許別人一輩子都感受不到的東西了。同時,說句矯情的話,我很熱愛我的職業(yè),我不愿意一直這么憋了巴屈、平平淡淡的,我想在有生之年能為這個職業(yè)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這個是我的決定。媽,請您尊重我自己的選擇?!?br/> 孟串兒跟老太太之間很少這么一本正經(jīng)地說話,一般都跟個皮猴子似的嬉皮笑臉地調(diào)侃,難得這么鄭重其事,氣氛就被搞得十分壓抑。
之前孟串兒應(yīng)對他老媽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太極,四兩撥千斤,什么事兒都旁敲側(cè)擊循序漸進(jìn)一點點的把老太太帶溝里去。第二種就是真刀對真槍擺在明面上對戰(zhàn),甭管輸贏,結(jié)局已定,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要不然你就整死我。
當(dāng)年孟串兒要去當(dāng)演員她老媽也是死活不同意,什么演藝圈有多么多么亂,都是些什么潛規(guī)則,都不正經(jīng),負(fù)面教材一大堆。孟串兒當(dāng)然得跟她玩太極,先擺一堆正面材料,誰誰誰學(xué)霸演戲、誰誰誰表演藝術(shù)家多么多么正派、誰誰誰從來沒有一點緋聞……說得她老媽思想都有些轉(zhuǎn)變了。
結(jié)果就在這時她老媽特別喜歡的主持人出了緋聞,就是那個中國代表性的聲音,孟串兒也是手賤有天吃飯時找到一段緋聞女主角爆料的錄音,放出來就聽到一個磁性的聲音跟播動物世界一樣說“你那小x也挺緊的……”孟串趕緊關(guān)了,但她老媽已經(jīng)聽到了,所以立馬翻臉,就是不同意孟串兒去演戲。沒辦法了,孟串兒只能用第二種方法,不同意我也去,連家我都不回了,你能怎么地,結(jié)果僵持了不到倆月她老媽就繳槍了。
不過這人啊,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重視身邊人,年少的時候特別討厭父母的嘮叨,歲月磨礪之后才覺每句細(xì)碎的嘮叨和管制的背后都是異于其他人的牽掛。
但此時這對母女還是僵持著,誰也不肯相讓。許久,老太太不知道觸動了哪根情緒神經(jīng),開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姑娘啊,媽媽多希望你像小時候一樣,幼兒園去接你的時候給你買個棉花糖你就能高興半天,周末的時候帶你去小公園玩你就會滿足得不得了,現(xiàn)在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都說不聽了,說什么你都不往心里去,你媽也不是想阻擋你的事業(yè)追求和夢想,可是……可是這當(dāng)媽的心總是希望你能健康平安,平平淡淡的就好了,不求別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啊……?!?br/> 孟串兒一看這個鼻子一酸也受不了了,眼眶子馬上也跟著熱了起來,其實平日里她這個女兒沒少讓爹媽跟著操心,上高中時候打仗,讓爹媽擦屁股的事兒多了去了。前些年他老爹也沒少揍她,后來也懶得揍了,因為揍不揍都一樣改變不了什么,而且嘴還硬從來都打不服。
五歲那年,有一次她爸要帶她去公園,她嫌她爸穿鞋的動作太慢了,一伸手就她爸的眼鏡給摔了,把他爸氣得公園也不去了,拎過來就是一頓胖揍,邊揍邊問她“錯沒錯?服不服?”小孟串兒一邊被揍一邊瞪著眼睛沖她爸大喊:“不服!就是不服!”這一句接一句的不服,氣得她老爸的巴掌一下比一下狠,后來把孟串兒打得只有出的氣沒有進(jìn)的氣,但就這樣還是不肯低頭,他爸問她:“錯沒錯?”她都說不出來了,還是拼命的搖著頭,再打就打死了這可是親閨女。老爺子后來跟老太太說,這個b崽子,不知道像誰,就沒見過這樣的丫頭,太有主意太倔了。
想起這些往事讓孟串兒特別唏噓,她竟不忍再開口跟她老媽繼續(xù)說下去了。她爹終于在默默扒拉兩碗飯,偷喝了好幾盅酒之后開了口:“這事緩緩再說吧,孩子大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還有我陪著呢。”說罷老爺子沖孟串兒使了個眼色,后者趕緊了然地點點頭,把筷子遞給老太太:“媽,先吃飯吧,這事先不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