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的內(nèi)外兼修之論,固然有信口開河的成分,然而當肖恩滿懷期待地拉著他求教時,安平卻真能講出一段又一段的深刻道理。
事實上,這個睡眼惺忪的中年漢子,一生經(jīng)歷波折坎坷,對武力和道德的理解和體會也遠勝常人。
他既見識過因過度膨脹而自我毀滅的狂人,也見過惡行累累卻逍遙法外的大盜,甚至他本人也經(jīng)歷過關(guān)于武力和道德的困惑——在他年輕時候,尚且對禮義道德心存敬畏之時,卻是災(zāi)厄不斷,步步沉淪。而當他來到李鈺手下,做起了半黑半白的勾當,不再敬畏世俗禮法時,反而活得逍遙快活。
安平?jīng)]有為肖恩灌輸什么結(jié)論性的概念,只是將自己所聞所見,所思所想的故事娓娓道來,便讓肖恩聽得全神貫注,心無旁騖。而故事會之后,肖恩更是一個人陷入沉思,不再纏著安平實戰(zhàn)切磋——這讓肌肉仍是酸痛不已的中年漢子大感解脫。
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這么悄然溜走,而過了午餐時間,就輪到呂楠的教學了。
肖恩吃過午餐,便對呂楠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
“副隊長,關(guān)于昨日的速射技巧,我晚上組裝藥膏生產(chǎn)線的時候又有一些想法,還請指正?!?br/> 說話間,肖恩拔出訓練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續(xù)擊穿了身周四道全息靶。
呂楠緊繃著面色,看著全息靶上被能量束貫穿而標注變色的部位,半晌一言不發(fā)。
肖恩心中略感忐忑——剛剛的動作,他并沒有完全遵照呂楠昨日的教導,而是添加了不少他的自主創(chuàng)新——對訓練槍的改造,還有瞄準時的預(yù)判技巧等——以至于速射結(jié)果并不算絕佳,他在一秒之內(nèi)連續(xù)開了四槍,卻只有一槍精準命中全息靶的要害,余下三槍或多或少都有偏移,其中最離譜的一槍幾乎脫靶。
但這番結(jié)果落在呂楠眼里,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味。
在專業(yè)眼光看來,這短短一日之間,肖恩的進步簡直是地覆天翻!雖然只從全息靶的結(jié)果來看,射擊精度似乎還不及昨日。但除去結(jié)果不談,肖恩舉手抬足間流露出的順暢自若,已經(jīng)遠比昨日那種生澀模仿他人的姿態(tài)要像樣太多,儼然已經(jīng)登堂入室。
接下來只要勤加練習,射擊的速度和精度自然會不斷提升,這只是個單純的積累問題。老實說,呂楠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指正的了。
遇到悟性如此驚人的徒弟,當然是作老師的運氣,然而另一方面也是作老師的壓力之所在。尤其是當肖恩滿懷期待地抬頭看著呂楠,等待她的進一步指正時,呂楠只感覺張口結(jié)舌,竟不知該對他說些什么。
習慣了嗤笑和譏諷的副隊長,已經(jīng)快要忘了該怎么在專業(yè)技能上肯定他人。
過了好久,呂楠才咳了一聲,說道:“馬馬虎虎吧,照這個方向練下去也不是不行?!?br/> 肖恩頓時長出了口氣,知道這已經(jīng)代表著呂楠的極高評價,而后便興致勃勃道:“那咱們來實戰(zhàn)吧?!?br/> 呂楠險些被口水嗆到:“實戰(zhàn)?!”
肖恩說道:“沒有什么比實戰(zhàn)訓練更能幫助人進步的了,副隊長,拜托你了!”
當年輕的絕地學徒,以誠懇的姿態(tài)向呂楠低下頭時,這位性格桀驁不馴的副隊長,一時間竟連拒絕的念頭都生不出。
而這一念之仁,終于讓呂楠追悔莫及。
——
當天晚上,莊原瑛認真做好了晚餐,將餐桌擺得滿滿當當,等候幾位隊友的到來,然而安平到了,許伯到了,最習慣于準時用餐的呂楠卻沒有到。
這在紅杏小隊里無疑是稀罕事,呂楠在吃飯這個問題上有著遠勝旁人的執(zhí)著,甚至堪稱心病。能讓她錯過飯點的,通常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少女有些不安:“隊長,最近,沒出什么事吧?”
安平嘆息道:“荒野原哪天能不出事呢?你要是想問呂楠的情況,大可直接問嘛。不過關(guān)于呂楠,我只能說,今晚你最好就開始備課了,明天開始你要接呂楠的班?!?br/> 莊原瑛聽得莫名其妙:“副隊長怎么了?”
安平不由勾了一下嘴角,戲謔道:“我怎么了,她就怎么了……”
話音未落,餐廳外就傳來一陣疲憊的蹣跚腳步聲。
身材高大的呂楠,拖著少有的沉重步伐來到餐廳,揚了下眉毛,姑且算是與隊友們打過招呼。
而當她在餐桌前落座,拾起湯勺,準備喝上一口熱湯來潤潤喉嚨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手中湯勺竟顫抖不停,一勺清湯當即就有多半被抖落到桌上。
下一刻,呂楠抬起頭,只見餐桌旁邊,安平、許伯都已非常自覺地偏過頭去,一個假裝在看餐廳的全息電視,一個倒持著一本全息書,搖頭晃腦。
這種欲蓋彌彰的姿態(tài),簡直讓呂楠怒從心頭起,只可惜身體上的極度疲憊,讓她無論如何也發(fā)做不起來,只好干脆放下湯勺,用足以殺人的目光瞪視著兩人。
安平率先承受不住壓力,咳嗽一聲:“我吃飽了,這就去出恭?!?br/> 許伯則張口結(jié)舌,深恨自己一時遲疑,想好的理由竟被隊長剽竊了去……他實在沒膽子當著副隊長的面說,我也去出恭,只好絞盡腦汁,再想個理由。
“我,我去給肖恩療傷!”
說完,許伯自己都佩服自己的靈光,因為這個理由可謂堂堂正正,順理成章。
呂楠這一下午都在和肖恩實戰(zhàn)切磋,而到了晚餐時候,這位鐵人一樣的副隊長居然疲憊到延誤了飯點……那么可想而知,作為切磋對手的肖恩,狀況只會更加不堪。此時說不定就躺在訓練場中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