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永年22
有相識江月的親友聞訊來看望她。
說起江城,提及富春。
江月已經(jīng)離開這里很久了,她不再習慣與曾經(jīng)的友人言談,當村人同她寒暄時,她保持著孤立的坐姿,傾聽而不言。
她不再是屬于這里的女人了,從她做了大黑天護法的祭祀起,改了秉性,變了乾坤。
絕少有人知道江城,除了中秋時會出現(xiàn),便再沒有那個男子的行蹤和消息了。
他一年比一年消瘦,日漸優(yōu)雅,日漸憔悴。
即使是村中最隆重的中秋夜宴時,他也不參與,偶然旁觀,大部分時候,都會進山去祭拜母親?;钪谋娚c家眷團圓,他與亡者團聚。
他在夜中策馬而來,在夜中飛奔而去,行色匆匆,蹤影不定。
江城,他是一抹黑色的影,活躍在江月夢里。
“江月,你即將見到江城,可覺得高興,”無知的村人有善良的凡心,卻不懂得,旁人的哀愁。
江月離了席,她聽膩了江城,聽得焦躁了。
富春,她是想起了那一個忠厚到了懦弱的男子,想起了多年前的風花雪月,那一場浪漫而純粹的相愛。
富春,我風華正盛,你又安在。
村中婦人告訴她說,“江月,你走之前,富春娶了那個叫屠瑛的娼妓?!?br/> 她本叫做瑛,因為天性兇狠,泯滅善心,被村人喚了一個屠字。
她有一個同胞兄弟,名為屠紹,多年來與她相依為命。
屠紹是惡貫滿盈的悍匪,貧窮,殘暴,蠻橫粗野而又膽小懦弱。
戰(zhàn)亂時,那個男子將屠瑛以幼雛的價錢賣進了青樓,換來金錢去章臺飲酒嫖宿。
他過著一種潦倒而放蕩的生活,被眾人嗤之以鼻。
屠瑛本是無知的女子,做了風塵女子之后染了一身俗氣的諂媚和惡疾,她終日站在青樓外,半裸著身體,涂上香艷的脂粉,說著情挑的言語,做出搔首弄姿的動作,最擅長招攬異鄉(xiāng)的來客。
偶然地,屠紹也會帶著相熟的嫖客前往,帶走嫖資,彼此都得了益處。
妓女,素來都是亂世中一抹醒目的艷色,點綴一個各路英雄逐鹿中原的故事。
戰(zhàn)禍中,及時行樂是最好的心態(tài),因此屠瑛看遍了天南地北的男子。
據(jù)說有一日,屠瑛懷孕了。
懷孕對于娼妓而言是最絕望的事情,她再不能出賣自己的身體,即使誕下了幼子,身材,肌膚,都會變得蒼老,不會有男人愿意光顧了。
屠紹隱瞞了這一個秘密,開始蓄謀一個卑鄙的陰謀。
那時,富春的父親病入膏肓,急迫地想在臨死前看見富春成婚。
于是屠紹在那個時候恰到好處地做了一次說客。
他在病榻前見到了富春即將死去的父親,杜撰出一段身不由己的可憐身世,再虛構(gòu)出屠瑛品格高尚,在青樓享譽口碑的謊言。
他肆無忌憚地編造,天花亂墜,沒有后果。
那個病得不醒人事的男人,他被偽善蒙蔽了眼,急不可耐地,就擅自替富春應(yīng)下了這一樁婚事,臆想著晚輩的美滿姻緣。
他要富春娶她,娶一個風塵女人作為妻子。
他的本意是單純的,卻固執(zhí)地接近了一廂情愿。
富春孝順,他在父親的病榻前,駁不了那個將死老人最后的希冀。
老人竭盡全力說出一句肺腑之言,算是臨終的寄語,“娶屠瑛吧,你們,好好生活?!?br/> 富春跪在地上,握著老人垂死的肌膚,望著那一雙失了光澤卻又飽含濃重渴望的眼眸。那一刻,他唯有允諾,他無遐思慮,只能如此。
悲劇的開始未必是詭計,還有弄巧成拙的善心。
富春就這樣娶了她。
從妓院里用紅色花轎抬一個懷了孕的娼妓入了家門。
然而,關(guān)于屠瑛懷孕的事實,沒有人知道,只有她和屠紹了然于心,并且他們決意了要瞞天過海,將這一個秘密永遠封存。
為娼的女人,當色相盡失時,便再沒有價值了。
趁著最后一絲姿色消散殆盡前,騙取一場婚姻素來都是她們慣用的伎倆。
新婚之日,村中的鑼鼓敲得格外響亮,向所有的人訴說著這一段晦澀的故事。
夜深人靜時,富春在紅帳之中掀起了那個妓女頭頂?shù)募t蓋時,他的父親也在這一刻無憾地離世,心滿意足地閉了目。
屠瑛笑了,她得逞了。
富春,那個忠厚到了愚昧的老實男人,他坐在鋪著紅色被褥的龍鳳床上,木訥地握住了那個風塵女子粗糙的雙手,對她說,“今后,我們好好過?!?br/> 今后,我們好好過。
這就是富春對于婚姻的期許,他寬厚得棄了尊嚴,令旁觀的人不禁心碎。
屠瑛詭秘地笑靨如花,她用這一副容顏勾引嫖客,再用來,蠱惑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