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夠早日破案,翁縣令連夜在縣衙坐鎮(zhèn)，命人將韋策與韋家其他人的祖籍找出來，然后隔天一大早就送到客棧來。
　　
　　????唐泛一夜好夢，又吃完早飯，看著上門來的翁縣令雙目下方的青黑,有點(diǎn)不好意思道：“你先過來吃點(diǎn)東西罷,我看看這些?！?br/>　　
　　????“下官不餓！”翁縣令忙客氣道。
　　
　　????唐泛低頭開始翻閱卷宗，“那你說說情況罷?！?br/>　　
　　????“是，”翁縣令深吸了口氣，“韋策確實(shí)不是本地人，而是大名府人,他的秀才功名還是在大名府考的,二十多年前因?yàn)榻?jīng)商遷居來到本地。至于韋家的其他人,韋策的原配在他來大名府之前就已經(jīng)亡故了,所以官府的戶帖上沒有登記，估計(jì)得回大名府找，才能找到?！?br/>　　
　　????“韋策的繼室柴氏乃本地人士，柴家三代在香河縣定居?！?br/>　　
　　????“下官一開始查遍韋府里可查的人，包括韋家奴婢——雖然他們的賣身契在韋家手上，但是在官府還是需要經(jīng)過登記的，但是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像伺候那韋家小兒的小露與小霜二婢，她們都是韋家的家生子，直到下官查到韋家小兒的生母李氏身上！”
　　
　　????“經(jīng)查，那李氏正是大名府人，祖父那一代因?yàn)樯轿黥[饑荒逃到大名府，正巧當(dāng)時韋策到大名府去談生意，結(jié)識了李氏的父親，從而看上李氏，將她帶到香河縣，并納為妾室?！?br/>　　
　　????唐泛沉吟：“李氏是韋家小兒的生母，按理說她總不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的罷？”
　　
　　????翁縣令道：“是，韋家小兒死的時候，下官也到韋家去看過了，那婦人傷心欲絕，不似作偽?！?br/>　　
　　????唐泛問：“除了李氏呢，韋家就沒有大名府的人了么？”
　　
　　????翁縣令：“有，當(dāng)初李氏進(jìn)韋府的時候，帶了一名丫鬟，和一名嬤嬤，那丫鬟□□盈，案發(fā)的時候跟在李氏身旁，那嬤嬤便是韋家小兒的乳母胡氏?！?br/>　　
　　????唐泛心頭一動：“胡氏也是大名府人？”
　　
　　????翁縣令道：“戶帖上是這么寫的，應(yīng)該不假?！?br/>　　
　　????唐泛道：“那胡氏的丈夫父母兄弟呢，可能查到？”
　　
　　????翁縣令搖頭：“這就恐怕要去大名府才能查到了。大人懷疑這胡氏？”
　　
　　????唐泛道：“先派人去查了再說，如今下定論為時尚早?！?br/>　　
　　????事不宜遲，他與隋州商量之后，便讓嚴(yán)禮和公孫彥二人連同香河縣的官差一起，前往大名府尋找胡氏的來歷。
　　
　　????這種力求效率的事件，若只讓縣衙的官差去，單是與大名府的人來回磨蹭扯皮一番，就不知道要浪費(fèi)多少事件，但如果錦衣衛(wèi)出馬就不一樣了，所到之處，無人膽敢懈怠偷懶。
　　
　　????所以雖然錦衣衛(wèi)對外的名聲總以兇名為主，且在士林清流之中總被視為皇帝的鷹犬與爪牙，但在唐泛看來，若是運(yùn)用得當(dāng)，錦衣衛(wèi)同樣可以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刃，最重要的是，隋州雖然同樣也身在特務(wù)機(jī)構(gòu)，卻是一個有原則有底線的人，與萬通之流截然不同。
　　
　　????一把刀救人還是殺人，不在于刀本身，而在于用刀的人。
　　
　　????若因?yàn)楣逃谐梢姳銓Υ吮С址穸☉B(tài)度，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
　　
　　????嚴(yán)禮因?yàn)樽约号c八姑娘的親事有了眉目的緣故，這陣子都處于亢奮狀態(tài)，隋州見不得他成日跑去趴人家墻頭上，丟盡錦衣衛(wèi)的威風(fēng)，便撂下話，早一日查清真相，早一日就可以回來，到時候他通過唐瑜將八姑娘約出來，讓他可以好好地一訴衷情。
　　
　　????嚴(yán)禮一聽，動力空前強(qiáng)大，二話不說就帶著人直奔大名府了。
　　
　　????他也沒讓唐泛失望，短短四天，人還沒回來，就先派香河縣的官差騎快馬將消息帶了過來。
　　
　　????正如唐泛他們所料，那乳母胡氏確實(shí)是大名府人，而且父親還曾是當(dāng)?shù)赜忻拇笊迫耍迾蜾伮?，樂善好施，只是后來橫遭變故，因犯了瀆□□室與殺人大罪，被砍了腦袋。
　　
　　????時隔二十多年，嚴(yán)禮與公孫彥四處尋訪，依舊有不少人記得這件事。胡氏在父親出事前就已經(jīng)出嫁多年，后來因?yàn)檎煞虿」?，她又與兒媳婦不和，便去李家當(dāng)嬤嬤。
　　
　　????正好當(dāng)時李氏嫁入韋家當(dāng)小妾，身邊需要一個信任且得力的人，李家許多人不愿背井離鄉(xiāng)，唯獨(dú)這位胡嬤嬤主動應(yīng)征，便跟著李氏和春盈一起到韋家來。
　　
　　????除此之外，嚴(yán)禮等人還帶來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胡氏的父親，所殺的人，正是韋策的原配張氏。據(jù)說當(dāng)年他想要逼、奸張氏不成，因遭遇張氏反抗，便失手殺了她。
　　
　　????因?yàn)檫@件事，胡氏之父才會被判問斬。
　　
　　????聽到這里，翁縣令恍然大悟：“難道這胡氏果真就是殺了韋家小兒的兇手，她想借此為父親報(bào)仇？”
　　
　　????唐泛搖搖頭：“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翁縣令不解。
　　
　　????唐泛便道：“嚴(yán)禮傳回來的消息里，還有一句更重要的話，他說韋策與胡家，原本是有親戚關(guān)系的，當(dāng)年韋策家境不好，才會帶著妻子去投奔胡家，胡氏的父親收留了他們夫妻二人，韋策這一住就是三年。試想一下，假如胡氏的父親當(dāng)真對張氏有猥褻之舉，為何會隱忍三年才下手？又假設(shè)說，如果他不是第一次猥褻張氏了，那么前面張氏就是默許的，為何又會突然反抗呢？”
　　
　　????翁縣令被他繞得有點(diǎn)暈，半晌才聽明白：“如此說來，這確實(shí)是個可疑之處?！?br/>　　
　　????他方才只是因?yàn)榘l(fā)現(xiàn)線索關(guān)聯(lián)而興奮起來，被唐泛這一提醒，立馬也想到不少疑點(diǎn)。
　　
　　????“若胡父猥褻張氏，那就說明他是個好色之人，可大人，您看，這里頭又說，胡氏的父親，自從胡氏的母親早逝之后，便沒有續(xù)弦，這明顯是自相矛盾了?！?br/>　　
　　????“胡家當(dāng)年家境殷實(shí)，想續(xù)弦也好，納妾也罷，不是沒有那個條件的，胡父既然不娶不納，那就說明他對胡母念念不忘，且并不好女色，既然如此，他又怎會饑不擇食地去對張氏下手呢？難不成那張氏生得比楊貴妃還美？”
　　
　　????唐泛激賞地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正是這個道理！”
　　
　　????他又嘆道：“案子疑點(diǎn)這么多，也不知道當(dāng)初到底是怎么斷，竟然還能斷成鐵案！”
　　
　　????明代規(guī)定，重大死刑案件不能由地方官府自行決定，在地方定案之后，還要上交京城，由刑部裁定，再由御前過目，通過內(nèi)閣下發(fā)，最后才能確定。
　　
　　????雖然冤假錯案依舊是難免的，但是有了這些層層上報(bào)的程序的保障，起碼也在最大程度上防止了這種事情的發(fā)生。
　　
　　????翁縣令翻查了一下日期，小聲道：“這樁案子是景泰七年由大名府定案的，刑部批文下來是隔年，也就是天順元年。”
　　
　　????聽到這個日期，唐泛也沉默下來。
　　
　　????天順元年，京城發(fā)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奪門之變。
　　
　　????被軟禁的英宗皇帝在石亨、曹吉祥等人的幫助下復(fù)位，將自己的異母弟弟，當(dāng)時的景泰帝囚禁起來。
　　
　　????這一年，曾經(jīng)擁立景泰帝的大臣紛紛落馬，京城官場面臨著大洗牌，朝廷上下俱是人心惶惶。
　　
　　????在這種情況下，許多官員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成為犧牲品之一，哪里還有什么心思辦差。
　　
　　????這樁在他們看來如此微不足道的案子，并不值得大費(fèi)周章去翻案核查，所以最終維持大名府的原判，也就并不奇怪了。
　　
　　????隋州見兩人都不說話，便提醒道：“先去韋家將胡氏緝拿，再叫韋策來問話。”
　　
　　????唐泛點(diǎn)點(diǎn)頭，拍了拍翁縣令的肩膀：“廣川說得是，先把韋家小兒的案子查出來再說，這等陳年舊事，還得聽聽胡氏的說辭。你去韋家的時候，先不要打草驚蛇，別告訴韋策我們懷疑他，只告訴他，我們已經(jīng)差不多確定胡氏就是殺害他孩子的人，他肯定會追問緣由，到時候再將胡家的舊案說一說，看他有什么反應(yīng)?！?br/>　　
　　????翁縣令會意：“下官這就去！”
　　
　　????翁縣令離開之后，唐泛又將卷宗瀏覽一遍，少頃搖搖頭，對隋州道：“我在順天府時，總也遇到過不少這樣的事情，此時就覺得自己能為他們做的當(dāng)真是少，只愿天底下再多一些像翁縣令這樣不怕麻煩，愿意追根究底的官員！”
　　
　　????隋州為他倒了杯茶，悠悠道：“何不這樣看，這里有一個翁縣令，全國便有無數(shù)個翁縣令?！?br/>　　
　　????唐泛提振起精神，拿著茶杯與他碰了碰，笑道：“你說得對，是我杞人憂天了！”
　　
　　????隋州搖搖頭：“你查案子的時候，有時難免會鉆了牛角尖，旁觀者清，跳出這個角度來看就好了?！?br/>　　
　　????唐泛不由開玩笑道：“廣川啊廣川，你可真是我的解語花，可惜你不是女子，否則我便娶你為妻了！”
　　
　　????隋州淡定自若：“奴家早已準(zhǔn)備好嫁妝，官人何時娶奴家入門？”
　　
　　????他也沒有故作女子?jì)扇嶂畱B(tài)，就那么金刀大馬坐在桌子旁邊，用沉厚的嗓音說出這句本該令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話。
　　
　　????唐泛不由哈哈大笑：“看你什么時候伺候得本大人舒服罷，本大人可以考慮納你為第一房小妾！”
　　
　　????隋州挑眉：“為何不是正妻？”
　　
　　????唐泛朝他擠眉弄眼：“再多弄幾房小妾，誰伺候得最好，誰便扶正！”
　　
　　????隋州反問：“有誰能像我一樣做飯給你吃，與你一道出生入死，還護(hù)你左右，正所謂入得了廚房，暖得了被窩，上得了官場，吃得了苦頭。舍我其誰？”
　　
　　????唐大人被問住了。
　　
　　????他摸著下巴，因?yàn)閷Ψ竭@句話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好像……還真沒有？
　　
　　????隋州不動聲色地看著對方糾結(jié)的表情，悠然自得拿起茶壺倒水喝。
　　
　　????他從前沒少野狩，自然知道這對付獵物有兩種辦法，一種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趁著獵物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之前，一舉將它擒住，另外一種么，則是小火慢燉，設(shè)法接近獵物，降低它的心防，然后慢慢地讓它習(xí)慣你的存在，最后主動送入網(wǎng)。
　　
　　????茶水入喉，隋伯爺感受了一下，嗯，雖然沒京城的好，不過也別有一番滋味。
　　
　　????隔天，翁縣令就過來請?zhí)品号c隋州，說是案子有了重大進(jìn)展。
　　
　　????二人來到縣衙，翁縣令親自相迎，彼此寒暄一番之后，翁縣令道：“胡氏已經(jīng)被羈押起來了，下官一番審問，她也承認(rèn)了一切，但她自陳另有冤情，殺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想見大人一面?！?br/>　　
　　????唐泛問：“她現(xiàn)在在哪里？”
　　
　　????翁縣令：“下官先將她關(guān)在單獨(dú)的牢房，大人要見的話，這就去將她提出來。”
　　
　　????唐泛道：“那韋策呢？”
　　
　　????翁縣令一拍額頭：“是，差點(diǎn)忘了這茬！下官故意將胡氏的身世告知韋策，那韋策先是愕然，然后憤憤說道，他當(dāng)年確實(shí)曾經(jīng)受過胡家的恩惠，但那胡翰音禽獸不如，竟然意圖染指他的妻子，結(jié)果反而失手殺人，此案當(dāng)時已經(jīng)水落石出，他自己也因?yàn)椴幌肜^續(xù)留在傷心故地，所以離開大名府，來到香河縣，萬萬沒想到這胡氏竟然因?yàn)樽约焊赣H的過錯而懷恨在心?！?br/>　　
　　????從這番話聽不出什么破綻，唐泛道：“先見見胡氏罷?！?br/>　　
　　????翁縣令：“大人請稍坐，下官讓衙役去提人，大人可要親自審問？”
　　
　　????唐泛搖頭：“不必，此案還是你為主審，我二人旁聽便可。”
　　
　　????胡氏很快就被帶了過來，她身上穿的依舊是普通婦人的服飾，看上去也比較干凈整潔，可見翁縣令并沒有對她用刑，也沒有怎么苛待她。
　　
　　????翁縣令：“胡氏，這就是你要見的左僉都御史唐大人，這位是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使隋大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