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個猜測震撼到了的唐泛跟杜瑰兒說完話之后就有點魂不守舍,雖然旁人未必看得出來，但隋州何許人也，他與唐泛相識數(shù)載,無事的時候幾乎形影不離，又怎會看不出來？
????他心中隱約也猜得出唐泛在糾結(jié)什么，卻并未點破,直到休息時分,二人都在帳篷里躺了下來,旁邊那人卻翻來覆去擾人清眠，隋州才終于出聲：“潤青。m.樂文移動網(wǎng)”
????唐泛立馬不動了,裝睡。
????隋州：“……”
????他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伸手在他腰上輕輕拍了幾下。
????怕癢的某人隨即反射性地瑟縮,立時就被戳穿了裝睡的事實。
????“……唔？”唐泛假裝自己剛剛醒來,還揉揉眼睛。
????“別裝了，我知道你沒睡。”隋州嘆了口氣。
????“是被你叫醒了。”唐大人面不改色地扯謊。
????“杜瑰兒與你說了什么？”隋州問。
????“也沒什么,就是閑話家常?！碧品捍蛄藗€哈哈,依舊側(cè)身背對著他。
????“你轉(zhuǎn)過來?！彼逯莸?。
????“天色不早了，睡罷，有什么事明天再說?！碧品翰粸樗鶆?。
????任是隋州再淡定，面對唐大人這種逃避的行為，也實在是忍無可忍。
????他原本以為只要給對方多點時間，以唐泛的聰明，遲早是可以明悟的。
????但現(xiàn)在看來，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有時候面對某些人，就非得采取一些手段才能奏效。
????當下隋州也不廢話，直接將對方的肩膀扳過來，然后欺身壓上。
????趁著對方驚呆的當口，隋州二話不說便吻了下去。
????關(guān)外的夜里很冷，寒意從帳篷的縫隙里鉆進來，無處不在地侵蝕入骨。
????白天里還風(fēng)和日麗的天氣，入夜之后連風(fēng)也呼呼地刮了起來。
????然而壓在他身上的人又是如此火熱，體溫由彼此緊緊相貼的肌膚傳遞過來，幾乎令人恍惚覺得外界的一切寒冷悉數(shù)被隔絕屏蔽。
????“如此，你明白了嗎？”良久，隋州微微拉開一些距離，一只手半撐起身體，以免自己的體重都壓在對方身上。
????唐大人臉上迷茫未褪，嘴唇微腫泛著水光，讓隋州很想再來一次。
????只是考慮到當下的情形，他覺得還是先將事情說清楚得好，免得這人事后又賴賬。
????隋州深深地看著身下的人，將早前的話又緩緩重復(fù)了一遍：“我早有意中人，他害羞，還很愛吃?！?br/>
????“……”唐泛覺得自己向來清明睿智引以為傲的思路，如今正有亂成一團漿糊的趨勢。
????混亂之中，夾雜著幾分震驚，幾分茫然，又似乎還有幾分意料之中。
????然而為何會在意料之中？
????他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
????看見他變幻不定的表情，隋州還想說什么，卻忽然聽見外頭飄來一聲痛苦的呻、吟。
????兩人心頭一凜，什么風(fēng)花雪月的念頭頓時拋到九霄云外。
????隋州反應(yīng)極快地抓起繡春刀就朝外頭掠去。
????等唐泛也匆匆趕出去，便見沈貴倒在他自己的帳篷外面，雙手抓著喉嚨滿地打滾，其瘋狂痛苦之狀，連衛(wèi)茂都差點按他不住。
????很快，沒等所有人反應(yīng)過來，鮮血就從沈貴的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來。
????在火光的照映下，那些血呈現(xiàn)出幾近妖異的紫紅色。
????“……不關(guān)我的事，是他們逼我過來找你的，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他的喉嚨發(fā)出嗬嗬的聲響，眼睛死命地瞪大，幾乎快要掉出眼眶，手背上，額頭上青筋直冒。
????“誰要找你，誰在和你說話？”唐泛要上前，卻被隋州攔住，只能站在原地問。
????他本以為沈貴身處痛苦之中，肯定聽不進外界的動靜，然而對方臉上卻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答了他的問題：“李道長，是李道長，他來找我了，他說我泄露了秘密，這是報應(yīng)，是報應(yīng)，報……”
????沈貴身體瘋狂地在地上扭動掙扎，任誰都按不住，在短短時間內(nèi)，神仙都來不及想出法子，大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色逐漸憋紫，最終在嘶啞的慘叫中抽搐著身體，停止了動彈。
????所有人都被營帳外的動靜吸引出來，而后看著這一幕，完全呆住了。
????他們沒有想到，風(fēng)平浪靜的一天，臨到半夜竟然還會出現(xiàn)這種變故。
????沈貴口中的李道長，毋庸置疑，肯定就是李子龍了。
????但他說的報應(yīng)，又是怎么回事？
????難道李子龍當真神通廣大至此，連在千里之外都能察覺沈貴泄露了陣法的事情，繼而取他的性命？
????杜瑰兒的臉色尤其慘白。
????這也難怪，她雖然也親手醫(yī)治病人，可何曾見過這等慘狀活生生在自己面前上演？
????沈貴凄慘的死法，連大男人都感到心悸，更何況是杜瑰兒一個弱女子。
????她當即便捂住嘴，略帶不適地扭過頭去。
????直到出云子上前察看沈貴的狀況，她才想起自己的本職，也強忍著惡心上前幫忙。
????“是中毒罷？”汪直也沒有上前，他的臉色陰沉得很。
????沈貴的死，從另一方面，無疑是昭示他的無能。
????“杜姑娘怎么看？”出云子看杜瑰兒。
????“……應(yīng)該是中毒。”杜瑰兒深吸了口氣，臉色依舊慘白，“但我不太明白，他是怎么中毒的，明明我們跟他喝的是一樣的水，干糧我也吃了……”
????眾人都望向衛(wèi)茂，后者與沈貴睡一個帳篷。
????衛(wèi)茂就道：“他先前看著還正常，想和我搭話，我沒理他，他就睡下了，結(jié)果方才睡到一半，我聽見身旁有動靜，立馬就醒過來，然后便看見他滿臉痛苦地摳著脖子，跑出帳篷?！?br/>
????他的話里并沒有什么有用的內(nèi)容。
????即使知道沈貴是中毒，可沒人知道他是中的什么毒，如何中毒的。
????沈貴的死讓所有人的心高高懸起，原本因為唐泛寬慰的話而略有放松的心情此刻又緊繃起來。
????汪直的臉色陰晴不定，然而其他人又何嘗好過？
????唐泛和隋州都不相信李子龍會有如此神通，但他不相信，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信。
????一切出乎常識理解之外的事情，總會令人禁不住產(chǎn)生無力對抗的感覺，從而退怯害怕。
????跟著孟存一道來的那名士兵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忍不住弱弱出聲：“大人，要不咱們先回去……”
????他未竟的話被汪直一個陰冷的眼神看得縮了回去。
????汪直陰惻惻道：“有膽敢言退者，按軍法論處。”
????士兵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語了。
????孟存畢竟是個七品把總，怎么都比手下濟事，他指著沈貴詢問道：“大人，我們要不要將這人掩埋起來？”
????唐泛搖搖頭：“先將他移到湖邊去罷，明日再做計較?！?br/>
????雖然接下來估計也沒人能睡得著，但也總不能在帳篷外面呆站一晚上。
????風(fēng)越來越大了，將所有人的衣物刮得獵獵作響，連帶一些沒有被湖邊水草覆蓋的沙石，也跟著離地打旋。
????為了避免被風(fēng)沙迷住眼睛，所有人都微微瞇起了眼。
????正當唐泛他們準備回營帳里的時候，杜姑娘怯生生地扯住隋州的袖子，哭喪著臉道：“隋大哥，我能不能跟你們一塊兒待著，我，我不敢一個人睡！”
????這種時候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顯然太過矯情，杜瑰兒人都跟著出來了，在外頭一切從簡，很多事情根本講究不了那么多。
????隋州沒有回答，卻看向唐泛。
????唐泛點點頭，含笑道：“自然可以，進來罷?！?br/>
????隋州有點無奈，他覺得杜瑰兒出現(xiàn)得太不合時宜，而某人明顯是在利用這個機會逃避方才在帳篷里發(fā)生的事情。
????若不是放任杜瑰兒一個人待在帳篷里很可能出事，他還真想把人給擋在外頭。
????有這么一個大姑娘在，唐泛和隋州二人自然不可能躺下睡覺了。
????唐泛見杜瑰兒有點發(fā)冷，便給了她一張薄被，讓她裹在身上。
????身上裹著薄被的杜瑰兒漸漸好了一些，但她腦海里翻來覆去，全是沈貴死前的猙獰模樣。
????“太奇怪了，他到底是如何中的毒，總不可能是那位李道長真能，真能……”
????她的嘴唇一哆嗦，沒敢再說下去，雙眼卻瞅著唐泛和隋州，好似期盼他們能給個答案，讓自己不要那么害怕。
????唐泛也在思考這件事，他問杜瑰兒：“依你看，這有沒有可能是他在出城之前就已經(jīng)中了毒，等到現(xiàn)在才發(fā)作的？”
????杜瑰兒想了想，搖頭道：“有些毒藥確實可以延遲發(fā)作的時間，但這同時也意味著不可能立馬死去，像沈貴這種情況，只有中了烈性劇毒，才會發(fā)作得這樣突然，這樣快……”
????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不由打了個寒顫：“我聽說西南有一種奇異的蠱毒，無色無味，能夠根據(jù)下蠱人的心意而發(fā)作，防不勝防，他該不會，該不會是中了這種罷？”
????沒想到唐泛見多識廣，對蠱毒卻也是有幾分了解的，便對杜瑰兒道：“即使是蠱毒，也不可能千里之外就給對方下毒的，總得近了身，才有機會，所以不管是什么毒都好，最要緊得是找出沈貴的死因……”
????他的話忽然頓住，像是在思考什么。
????杜瑰兒好奇地等著他的下文，但唐泛就是不說話，她不得不望向隋州，企圖從他臉上找到答案。
????理所當然地，杜瑰兒注定要失望。
????外面的風(fēng)越來越大，不停地拍打著帳篷，又從四面八方刮進來，連三人的發(fā)起也被吹得微微揚起。
????“風(fēng)怎么這么大？”唐泛抬起頭，奇怪道。
????杜瑰兒卻是面色一變：“難道要刮沙暴？”
????風(fēng)勢來得猛烈，以至于整個帳篷仿佛都要被掀了起來，牽引著帳篷四角的繩索被牢牢釘在地上的鉚釘固定住，然而此刻在與肆虐的風(fēng)力作用下，連那些鉚釘似乎都要被拔起來，帳篷內(nèi)的燭火早已無可奈何地被吹熄了，里面漆黑一片，三個人即使近在咫尺，也幾乎看不清對方的樣子。
????在這樣的風(fēng)勢下，外面的火把也早就熄滅了。
????“我出去看看，你們待在這里。”隋州說完，起身往外走。
????唐泛只隱約看得見一個人影掀開帳篷往外走，當帳篷門簾打開的那一瞬間，風(fēng)沙席卷而入，頓時刮得兩人臉上微微生疼，連坐著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微微往后傾。
????杜瑰兒忍不住發(fā)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杜姑娘？”
????因為是女子，杜瑰兒進了帳篷之后也不可能像唐泛隋州二人那樣湊得太近，離他們倆稍微有些距離，但此刻全然的黑暗之下，唐泛壓根看不見她所在。
????“我在這里……”杜瑰兒應(yīng)道，裹緊了身上的薄被，但牙關(guān)仍舊禁不住打顫，她沒想到春末夏初，在邊城已經(jīng)足以換上輕薄的春衫了，就算晚上也不過是多穿一點罷了，但出了關(guān)外的夜晚，竟會寒冷到這等地步，簡直能夠比擬冬天了。
????“隋，隋大哥不會有事罷？”
????“不會的?！碧品喝绱嘶卮?，但他自己心里也沒有底。
????這是一片他們從未涉足，完全陌生的地方。
????隊伍里包括杜瑰兒在內(nèi)，雖然也有好幾個人曾經(jīng)來過關(guān)外，但實際上他們對這個地方都是一知半解，不管沈貴也好，孟存也好，杜瑰兒也罷，他們所看見的關(guān)外，也僅僅是關(guān)外的其中一面。
????唐泛忽然有種感覺，李子龍既然在這里布下陣法，以逸待勞伏擊明軍，是不是早也料到他們會來到這里？
????他先前一直將李子龍視為妖道，但即使是妖道，他能夠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逃脫，又跑到邊關(guān)來逍遙，這就說明不能將他與一般的亂臣賊子等同對待，最起碼，這個如今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道士，就比李漫和九娘子等人要難對付許多。
????然而還沒來得及等他多想，外面的遠方，隱隱便傳來悶雷。
????緊接著，帳篷外面噼啪幾下，斷斷續(xù)續(xù)，仿佛有什么打在帳篷上。
????聲音越發(fā)密集，杜瑰兒也變了臉色：“下雨了？”
????是的，下雨了，但隋州卻沒有回來。
????雷聲轟轟，閃電劃過天際，然而真正令唐泛和杜瑰兒的心情凝重的，是越來越大的雨勢。
????他們在來之前，并沒有預(yù)料到現(xiàn)在這種情況。
????帳篷也不嚴實，雨勢一大，水就逐漸從外面漫進來，地面上變得濕漉漉一片，而且還有積水的趨勢，再過不久，這里面也不能待了。
????可如果離開這里，又能上哪里去？
????外面現(xiàn)在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別說隋州，甚至也沒聽見其他人的動靜。
????當然就算有，估計也都被雨聲蓋了過去。
????假如現(xiàn)在只有唐泛一個，他肯定就直接出去查看情況了，但這里還有杜瑰兒，他一走，杜瑰兒肯定是要害怕的，而且荒郊野外，一個姑娘家也很容易遭遇危險。
????唐泛正在猶豫不決，卻聽得杜瑰兒道：“唐大哥，我知道在蠻漢山腳下有一處洞穴，上回過來采藥的時候我曾經(jīng)過那里，從外面看還蠻深的，避雨肯定沒問題，這里遲早會淹水，咱們也沒法一直待下去?！?br/>
????唐泛考慮片刻，下了決定：“那行，你跟著我，別走散了！”
????兩人一前一后往外沖出帳篷。
????雨勢比想象中的還要大，瓢潑似的拼命澆灌。
????不過片刻，兩人滿頭滿身就全濕了。
????杜瑰兒還好一些，她起碼裹著薄被，為她減緩了身上被雨水侵蝕的速度，但唐泛就沒那么幸運了，他已經(jīng)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只落湯雞。
????“唐大哥，我們?nèi)ツ膬?！”杜瑰兒喊道?br/>
????在雨聲下，連說話也不得不提高聲音。
????“先找他們，你跟著我！”唐泛扭頭喊了一聲，就往前跑去，一邊找一邊喊人：“廣川！汪直！衛(wèi)茂！”
????回答他的沒有人聲，只有傾盆大雨。
????唐泛撞撞跌跌摸索到旁邊的帳篷，挨個掀開探頭進去喊人，但無一例外都沒有回應(yīng)。
????除了他們倆，所有人仿佛霎時之間消失得干干凈凈，無影無蹤。
????然而其他人不在這里，又能上哪里去？
????總不能全部跳湖了罷？
????自然，也不能排除大家走散了，又因為雨勢太大，天色漆黑，所以看不清路的情況。
????只是唐泛和杜瑰兒很快就失望了，在這種交加的風(fēng)雨之下，人連前進幾步都有點困難，更不要說四處尋找了，唐泛一開口喊人，雨水就伴隨著風(fēng)往他嘴里灌，饒是如此，他們依舊沒能找到人。
????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唐泛與杜瑰兒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