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林煦來問的時候,問得挺隱晦的,只是林煦的心思一直也沒太藏著,所以盡管隱晦,程恪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江予奪的回答程恪是猜的,以林煦在他面前的表現(xiàn),這樣的疑問肯定會先問江予奪,在江予奪那兒如果能得到答案,林煦絕對不會再來問他。
林煦之所以會來問他,說明江予奪給了他一個含糊不清模棱兩可的回答。
不過程恪是回答完“不是”之后才慢慢回過勁來,發(fā)現(xiàn)江予奪的答案有些讓人浮想聯(lián)翩想入非非。
以他之前對江予奪聞同色變做到不惡心他還是因為把他當朋友了的印象,江予奪對林煦類似的問題應該是大驚失色想也不想就直接否認,說不定還會有些不爽,比如明明不是漂亮的小可愛為什么還會覺得他是程恪男朋友之類的。
但他的回答明顯不是,不僅不是,還給林煦留出了足夠的想象空間,說得夸張點兒,都能算是暗示了。
程恪不得不刷新了一下對江予奪的判斷。
江予奪對他回答“不是”的反應也挺奇特的,沒有松一口氣,也沒有大罵林煦是個傻逼還真跑去問,而是……尷尬。
程恪很多時候不是個敏感的人,特別在江予奪面前,他經(jīng)常感覺自己是個木頭人,但就這種曖昧隱晦的情緒,他卻非常敏感。
畢竟從他知道自己性向的那天起,他就在這種氛圍里泡著了。
哪怕他不介意被任何人知道,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樣,他總能碰到那些隱晦的試探和若即若離的接近,對于這種情緒,他雖然遲鈍并且懶得費神琢磨,卻也比很多人都要敏感。
起碼比江予奪要敏感得多。
眼下震驚而尷尬的江予奪,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么又為什么要那么說。
“隨便你?!苯鑺Z瞪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之后才說了一句。
“我已經(jīng)說完了,”程恪說,“不過如果你對我的回答有什么不滿意的,我可以再跟林煦修正一下?!?br/> “修正什么?”江予奪問。
“告訴他其實你就是……”程恪看了一眼司機,壓低聲音,“我男朋友?!?br/> 江予奪的眼睛又瞪圓了。
“需要嗎?”程恪問。
“我其實,”江予奪很艱難地擠出了三個字之后就沒了聲音,轉頭看著窗外,好半天才又轉回頭來在他耳邊小聲說,“我也沒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讓林煦離你遠點兒?!?br/> “為什么?”程恪輕聲問。
是啊為什么!
江予奪咬了咬嘴唇。
因為他對林煦不放心,覺得林煦有目的,覺得林煦還有疑點,但這些他都不能讓程恪知道,他在程恪面前必須也只能是一個“正常人”。
他不知道什么樣的回答才會顯得正常,畢竟這么多年,他從來都是有話直說,不想直說的就不說。
“我就是不怎么喜歡他。”江予奪最后選了一個在他自己看來非常幼稚的答案。
“……哦?!背蹄】粗?,過了一會兒又問了一句,“沒了?”
“沒了,”江予奪說,“還要有什么?我不喜歡的人我就是這個態(tài)度?!?br/> 程恪笑了笑,沒有說話,這笑容也看不出來他對自己這個理由是不是滿意。
江予奪在這方面沒什么經(jīng)驗,他長這么大還沒有為編個借口這么緊張的,他就沒碰到過需要這種經(jīng)驗的事。
“我就覺得他是不是想追你,”江予奪想想又補充了一下,“才認識多久啊,也沒見過幾次……”
“四次吧,”程恪說,“算上今天。”
“對啊,”江予奪說,“也太不靠譜了,還是讓他……斷了這個念頭吧?!?br/> “嗯,有道理,”程恪點了點頭,“那我就這么跟他說吧,你是我男朋友。”
程恪說這句話的時候沒太收著聲音,前面的司機估計是聽到了,有些吃驚地偏了偏頭。
“看路。”江予奪沉著聲音沖司機后腦勺說了一句。
司機的腦袋立馬擺正了看著前方。
然后江予奪才回到了震驚的情緒里,猛地轉過了頭看著程恪。
但程恪已經(jīng)轉開了著,靠著車窗玻璃看著窗外了,他的震驚一下落了空,只好自己又收了回來。
這下好了。
牛逼了。
生生給自己弄出來一個男朋友。
而且程恪心里不定怎么想呢……程恪平時看著大大咧咧的,什么都無所謂的樣子,但那天他問出來的那些問題,卻準得很。
車在商場門口停下,江予奪先下了車,然后轉過身伸出了手。
“我下得去?!背蹄∫贿呁囬T邊挪一邊說。
江予奪沒說話,直接抓著他的左手一拉,半架半拖地把他拽出了車外。
“操!”程恪被他拽得連滾帶爬的有些狼狽,“你拉貨呢?”
“司機老看我們?!苯鑺Z皺著眉。
“他看就看唄,”程恪說,“你還能不讓人家看了啊。”
“不舒服?!苯鑺Z說。
程恪嘆了口氣:“我那句話是說得有點兒大聲了,但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他認為你是同性戀,又怎么樣,到頂了回去跟朋友說今天拉了倆同性戀,轉頭你長什么樣他都不記得了?!?br/> “是么?!苯鑺Z看著他。
“你看,”程恪隨手往商場里出來的人群里指了一下,“那個男的,拎個提袋的,他是同性戀?!?br/> 江予奪往那邊掃了一眼。
程恪抬手扳著他下巴把他的臉轉了回來:“好了,數(shù)十個數(shù)。”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江予奪一臉莫名其妙地從一數(shù)到了十,“數(shù)數(shù)干嘛?”
“現(xiàn)在我問你,”程恪說,“那人長什么樣?”
江予奪沒說話。
“是不是不記得了?”程恪說。
江予奪看著他,過了幾秒鐘之后才說了一句:“記得。”
“……放屁!”程恪有些無語,“就看一眼你記得個屁?!?br/> “我看過半眼的人就能記得?!苯鑺Z說。
“吹吧。”程恪對于自己的心靈機湯現(xiàn)場教學被江予奪攪黃了非常不爽。
江予奪突然抓著他胳膊就往回走。
“去哪兒?”程恪看著離自己一步步遠去的商場大門。
江予奪沒回答他,拉著他直接過了街,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段,再往前一指:“就是他?!?br/> “什么?”程恪沒明白。
“剛你說同性戀的那個人就是他,”江予奪指著前面一個男的,“他鼻子有點兒歪,往左歪,可能小時候摔過……”
“你他媽……”程恪瞪著前面的那個男人的背影,“你就看一個后腦勺你知道他鼻子是歪……”
“哎!”江予奪突然吼了一聲。
程恪被他嚇得一激靈,沒等回過神,四周的人都看了過來,前面的那個男人也轉過了頭。
你大爺!
鼻子真的有點兒往左歪!
操了!
程恪吃驚完了之后才猛地想起自己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在大街上因為莫名其妙地吼叫被人圍觀的。
“走走走走走!”他壓低聲音,“我他媽服了你了!”
江予奪這才心滿意足地轉身往回走。
走了兩步之后,程恪突然頓了一下:“那人手里沒有手提袋!不是那個人!”
“有,”江予奪說,“他們有四個人,手提袋給了另一個男的,那人拿著往旁邊……”
江予奪一邊說一邊往旁邊的一條路看過去:“那邊是停車場,你跟我過去……”
“不了!不不!不用了!不了!”程恪趕緊拉住他往商場那邊拽,“謝謝你的表演,非常精彩,我現(xiàn)在完全相信了,一點兒都不懷疑?!?br/> “我還知道袋子是什么牌子?!苯鑺Z說。
“閉嘴!”程恪說。
江予奪馬上閉了嘴,不再說話。
程恪滿腦子都塞滿了暈菜,一直走回了商場門口,他才找到了他讓江予奪看那個男人的原因。
每次江予奪都能用各種神奇的腦回路讓話題離題千里馬難追……
“我剛跟你說那個人的意思,”程恪嘆了口氣,“不是在考驗你的觀察能力?!?br/> “我知道?!苯鑺Z說。
“你知道什么?”程恪斜了他一眼。
“你是想證明那個司機過一會兒就不會記得我們了?!苯鑺Z說。
“對,”程恪松了口氣,“很多事都是這樣,好事,壞事,痛苦的事,難堪的事,所有的事,其實能記得的只有自己,別人記不住的,無論多大的事,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再記得?!?br/> 江予奪停了下來,轉頭看著他:“是么?!?br/> “差不多吧,”程恪說,“你每天手機看新聞,那么多的新聞,爆炸的新奇的,你能記多久,上星期我還給一個新聞里說生病的孩子捐了錢,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記得那個孩子叫什么了?!?br/> “像你這樣的人很多,對嗎?”江予奪說。
“挺多的吧?!背蹄≌f。
“是啊,”江予奪往四周來來往往的人群里看了一圈,“這么多人,是好是壞,以前有過什么痛,現(xiàn)在碰到什么事,以后會不會好起來,除了自己,不會再有別人知道,是吧?”
“你這么說也有點兒極端……”程恪感覺他這個話里有些消極,想再找補著討論一下的時候,江予奪已經(jīng)轉身往電梯那邊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