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柚上一次這么震驚,還是八歲時候。
她氣沖沖地把江沉庭房間掀的天翻地覆,轉(zhuǎn)身后卻發(fā)現(xiàn)江沉庭就站在門口靜靜看她。
她曾以為不會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沒想到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
蕭則行捏了捏鼻梁,在棠柚錯愕的目光下,微笑:“不用叫二叔,我們也差不了多少歲,叫我則行就好。”
棠柚沒說話。
她什么都不想說。
她想原地去世,駕鶴西游。
棠柚想象中的二叔蕭則行,應該是和蕭維景的父親蕭則年差不多。
蕭則年早婚早育,雖然因為基因優(yōu)秀還沒有邁入禿頭大軍,但因為疏于鍛煉已經(jīng)靜悄悄挺起來將軍肚。
作為蕭則年同父異母的弟弟,棠柚認為蕭則行應當也是這副慈愛的長輩模樣。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二叔臉帥腿長,身姿挺拔,眼角一條細紋也沒有。
看上去和蕭維景竟然沒有太大分別。
棠柚的三觀被重塑了一遍。
旁邊的趙曼蘭又說了幾句話,棠柚沒聽清楚,腦子里瘋狂地循環(huán)“二叔二叔他竟然是二叔”“啊啊啊啊啊”;她神思恍惚,一直到坐在餐桌上,仍舊沉浸在那種不可明狀的震驚中。
一起吃飯的人并不多,除了蕭老爺子就是蕭則年一家人,外加一個單身人士蕭則行、一個未來蕭家人棠柚。
棠柚的座位被安排在蕭維景和趙曼蘭中間,正好對著蕭則行。
至于蕭老爺子的兩任妻子,一個離婚后遠走天邊,另一位因為精神疾病長年住在療養(yǎng)院中,棠柚對這兩個奶奶都沒有什么印象。
不過今晚的飯菜比以往的都更符合棠柚口味。
蕭家人和她的飲食習慣稍有差距,棠柚以往來做客時,基本上都是吃個七八分飽就放下筷子;這一次做的飯菜倒是都挺符合她口味,尤其是擺在她面前的幾道菜。
蕭則行就端坐在她對面,這邊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他在和蕭老爺子談一些明建的事情,棠柚聽了兩耳朵,無非是人員變動的事情。
她對此不感興趣,只是蕭則行的聲音令她如芒在背。
棠柚從來都不敢想,自己竟然會招惹上這么一位大人物。
旁邊的蕭維景倒是什么都沒說,他來的遲,控制住不去看棠柚的臉。
蕭則年認為自己應該關心一下未來兒媳的生活,沉吟良久,終于找到一個合適的話題:“柚柚,你還沒想好去哪里工作嗎?”
棠柚放下筷子,“羞澀”一笑:“伯伯,我專業(yè)課學的不太好,暫時不想找工作呢。”
旁側(cè)的蕭維景微不可查地皺了眉頭。
他最討厭的就是金絲雀一樣的女孩。
什么都不做,除了哭哭啼啼撒個嬌之外,什么都不會。
蕭維景放下筷子,生硬地開口:“公司現(xiàn)在正在進行秋招,你可以去試一試。”
棠柚溫溫柔柔地笑:“可是我不想上班呢。”
蕭維景捏著筷子,覺著自己心臟病都要被她給氣出來了。
為了防止被她的美色所蒙蔽,蕭維景沒有看她的臉,聲音僵硬:“那你想怎么樣?嗯?”
說話聲音已經(jīng)帶了怒氣,旁邊的趙曼蘭敏銳察覺,立刻斥責他:“維景,你胡鬧!柚柚不想上班怎么了?我從結(jié)婚后就沒再上過班,怎么?你連你親媽都要嫌棄了?”
“不,我只是說——”
“好了好了,你快別說了?!?br/>
趙曼蘭打斷他,作勢要摟棠柚,棠柚也就順勢地倒在她懷抱中,任由趙曼蘭輕輕地給她拍著背。
趙曼蘭一副護犢子的模樣:“柚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在這里多嘴什么?”
蕭維景氣的差點心梗。
而棠柚趴在趙曼蘭懷中,正在努力作出一副委屈難過的表情,猝不及防與餐桌對面的蕭則行對視。
蕭則行捏著筷子,噙著笑,別有深意看她。
棠柚有點不敢看他的眼睛,立刻低下頭。
趙曼蘭的懷抱很暖很香,她仍舊覺著不安。
此時只有一個想法。
這位二叔簡直就是成了精的老狐貍,壓根就玩不過。
吃過飯之后,蕭老爺子單獨把蕭維景叫去談話;蕭則年借口頭疼,先躲到一旁休息,只剩下趙曼蘭、蕭則行與棠柚坐在一起喝茶。
趙曼蘭看棠柚一直沉默,以為小姑娘害羞,主動笑著提起:“柚柚,你之前不是還開玩笑給你二叔介紹女朋友么?正好你二叔在這里,你也問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姑娘???”
蕭則行正擺弄著一塊七階魔方,修長的手指撥弄著色塊,聽到這話,抬眼看棠柚,懶懶散散地笑:“還有這樣的好事?”
棠柚哪里還記得自己賣乖時候隨口說的東西,硬著頭皮,順著趙曼蘭的話,笑著開口:“二叔——”
兩個字出口,總感覺怪怪的。
蕭則行的手停下。
先前棠柚只覺他的眼睛和蕭維景很像,現(xiàn)在看來,其實還有些不同。
蕭則行眉骨更高,眼窩要深一些,睫毛也更濃;凝眸看人時,迷人到讓她有種被深深寵愛著的錯覺。
棠柚自動腦補出來的長輩和此時他的臉完全對不上號,她捏著手指,笑著若無其事繼續(xù)問下去:“也不知道二叔對未來伴侶有什么要求?!?br/>
蕭則行笑:“沒什么,喜歡就好?!?br/>
棠柚恭敬地用上敬辭:“您這要求可就高了。”
趙曼蘭窺不出兩人間暗潮涌動,也搖頭:“我和你這么大的時候,維景都能滿地亂爬了?!?br/>
話音剛落,她口中那個“滿地亂爬”的蕭維景推門而入,臉色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差。
他沒看棠柚,僵直著身體坐在趙曼蘭旁邊:“媽,您找我有什么事?”
趙曼蘭不說話,眼神示意傭人開始做事。
那邊人有條不紊地調(diào)整著幕布和投影儀、燈光,取了硬盤過來。
趙曼蘭收斂方才的笑容,對蕭維景說:“我今天讓你過來,也是為了讓你看清楚文靈到底是個什么模樣。你這幾天瞎胡鬧,柚柚脾氣好,能忍著你;但我忍不下,必須得好好教教你?!?br/>
一提到文靈,蕭維景下意識皺眉。
忍著不去看棠柚的臉,他直覺又是棠柚在背地里告了黑狀。
這個認知令他對她的好感又降低不少。
蕭維景不悅地說:“媽,我已經(jīng)說過了,文靈只是我朋友。”
趙曼蘭下意識地看向棠柚。
棠柚低著頭,什么都沒說。
小手瑩白,一下又一下玩著裙子上的小花朵。
多可憐的孩子,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難過到在默默忍淚花兒了吧。
怕棠柚聽到了傷心,趙曼蘭才沒有繼續(xù)和蕭維景辯白下去。
蕭則行手上的魔方已經(jīng)成功復位,被漫不經(jīng)心擱在桌子上。
趙曼蘭收回視線:“我今天不和你討論這些,只想讓你看看今天傍晚到底怎么回事?!?br/>
蕭維景有些煩躁。
他沒有想到,棠柚竟然惡人先告狀,對文靈倒打一耙——
趙曼蘭問:“你也不想想,柚柚那么瘦那么弱的姑娘,文靈那么壯實,怎么可能被柚柚一推就倒?”
蕭維景解釋:“文靈剛剛做了闌尾炎手術?!?br/>
“那你知不知道在柚柚推開她之前,文靈做了什么?”
蕭維景不語。
他只看到了棠柚重重地甩開文靈,文靈脆弱無比地俯在地上。
他對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東西堅信不疑。
旁邊的傭人已經(jīng)調(diào)到了那個時間段的監(jiān)控,提醒:“夫人。”
趙曼蘭示意她按播放鍵。
咖啡廳室內(nèi)總共裝了兩個攝像頭,確保沒有死角;這一段看的清清楚楚,棠柚獨自坐下來喝咖啡,看書,文靈推門進來,說了兩句話,棠柚站起來要走,文靈主動拉住她胳膊。
棠柚甩開胳膊,文靈倒地。
蕭維景臉色一點點地冷下來。
趙曼蘭關掉屏幕,打量他神色:“現(xiàn)在還覺著文靈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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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維景沒說話。
理智已經(jīng)告訴他,從這段監(jiān)控上來看,棠柚的確是無辜的;但他又覺著文靈不可能做這種事情——文靈那性格,大大咧咧的,兩人做了這么多年兄弟,文靈對他也沒意思,怎么可能會主動招惹棠柚呢?
不過棠柚的確也沒做錯什么……
蕭維景想到自己罵她的那些話,抿抿唇。
像是有無數(shù)小蟲子在他心臟上咬,注入名為“后悔”的毒素。
蕭維景聲音僵硬:“對不起,柚柚?!?br/>
棠柚立刻捂了捂眼睛,聲音哽咽:“沒關系的,維景哥哥,我不會在意的?!?br/>
不知為何,原本該是極厭惡的話,現(xiàn)在聽在耳朵中,蕭維景卻并不怎么反感。
趙曼蘭輕輕舒口氣。
燈光打開,蕭維景瞇了瞇眼,終于注意到桌子上那個包裹好的禮盒;為了掩飾自己錯怪棠柚的尷尬,咳了一聲,問:“這是誰拿來的東西?”@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棠柚怯生生:“我?!?br/>
蕭維景面色稍微緩和一些。
現(xiàn)在看來,棠柚也并不是一味地只會討好長輩啊;至少,現(xiàn)在就給他帶了禮物,還這么精美地包了起來……
心中愉悅,蕭維景面上并未表現(xiàn)出來,仍舊冷著臉,借挑刺來掩飾自己的喜悅:“怎么包裝這么老氣?你以為是送給長輩的?”
棠柚捂住嘴巴,小小地吃驚一下,隨后糯糯開口:“啊?但這個的確是我送給二叔的呀。”
蕭維景:“……”
他看到自己的未婚妻一臉天真無辜:“難道你以為是送給你的嗎?”
蕭維景感覺自己胸口被重重插了一刀。
在他陰沉的目光下,棠柚沒有看他,伸手,將那個盒子往蕭則行的方向推了推,溫柔乖巧:“聽說二叔您喜歡喝茶,特意挑了茶葉送給您。”
蕭則行手指搭在禮盒上,摩挲著上面的絲帶,微笑:“柚柚真乖?!?br/>
蕭維景不想再看這種叔侄情深的畫面,胸口堵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氣的他要抓狂發(fā)瘋。
……不懂得該討好誰的女人!
……棠柚是不知道她未來老公是誰嗎?!
這種莫名的氣一直持續(xù)到棠柚離開,蕭維景都沒弄清楚原因。
夜深了,趙曼蘭送棠柚出去,而蕭則行姿態(tài)閑散地坐在沙發(fā)上,修長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把剛剛拼好的魔方打亂:“維景,我們聊聊?!?br/>
蕭維景忍著被棠柚氣出來的肝疼:“關于國家儲備林基地項目的事?”
“不,”蕭則行搖搖頭,笑,“關于棠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