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平半躺在病床上,腰間還墊著一塊枕頭,心情很是不錯。
他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刷著抖音視頻,還是開外放的那種,并且把聲音開的很大,將同一個病房里的另外幾個想要休息的病人,吵的心煩意亂,根本睡不了。
在這兩天里,跟朱永平同一個病房的病人,沒有少為類似的事情,向朱永平抗議,但是一點兒用也沒有。無論他們是好說還是歹說,朱永平全都不聽,依舊我行我素,只管自己過的舒服,根本不管別人的感受,更是把這些抗議當成了放屁。
哪怕這些病人向院方投訴,叫來醫(yī)生和護士進行勸說,朱永平依舊不聽,還能陰陽怪氣的把醫(yī)生護士給懟上一頓,將人氣的夠嗆。
所以到現(xiàn)在,與朱永平同病房的這幾個病人,已經(jīng)是認命并且習慣了。覺得被吵到的人,或是戴上耳塞,或是干脆放空自己。沒人再去跟朱永平爭論,免得白費了口舌不說,還要氣壞自己。
朱永平對此則是毫不在意。
經(jīng)過兩天的適應(yīng),他已經(jīng)習慣了住院生活。雖然天天都只能在病房里面待著,讓朱永平覺得生活有些無聊,但是飯有人管,衛(wèi)生有人打掃,遇到不滿意的事情,還能隨便的開口去罵、去噴,也讓他過的很是舒服。
至于病友以及醫(yī)生護士的不滿?
朱永平可是一點兒沒有放在心上。
甚至他還有些小得意,覺得旁人這種‘看不慣我卻奈何不了我’的感覺,真的是很爽。
此刻,感受到了旁人不滿目光的朱永平,便是如此的心情。他用眼角余光瞥了同病房里,面露不滿卻對他無可奈何的病友們一眼,嘴里哼著的小曲兒,聲音不由的還變大了幾分。
可是下一秒,朱永平的表情便猛地一僵,不停刷著視頻的大拇指也停頓了下來,半躺著的身體更是下意識的坐直了,嘴里不再哼小曲,而是發(fā)出了‘咦’的一聲驚呼,帶著愕然與詫異。
他竟然是在抖音上面,刷到了他自己。
準確的說,是刷到了一段與他有關(guān)的視頻——正是兩天前,他喝斥、命令雍琴去打掃廁所,并將其罵哭的‘名場面’。
“這個視頻,怎么被人傳上抖音了?”
朱永平陰沉著臉,眉頭微皺。仔細的回憶了一下,他依稀記得,當時在病房里面,確實有幾個病人在拿著手機拍攝。不過他沒有把那當回事,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家伙,居然真的把視頻傳上了網(wǎng)去,而且看播放和評論的數(shù)據(jù),還都不低!
這讓朱永平的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一絲不安。
“媽的,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個混蛋把這段視頻傳上網(wǎng)的,非狠狠地收拾他不可!”
朱永平掃了眼病房里面其他人,在心中暗罵了一句。
他看誰都像是有嫌疑,只是礙于沒有證據(jù),才沒有當場發(fā)飆。
強忍著心中的怒火,朱永平點開評論,可是沒看到幾條,他的面色就越發(fā)陰沉,一張臉黑的如鍋底灰,真的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因為這個視頻里的評論,幾乎是一邊倒的在譴責他!
尤其是最熱的那幾條評論,不是把他噴了個狗血淋頭,就是要求相關(guān)部門去調(diào)查他,甚至還有人說‘希望病魔早點戰(zhàn)勝這些人’!
聽聽,聽聽,這講的還是人話嗎?得是什么樣的人,才會是這樣的惡毒?
而最讓朱永平感覺不可思議的是,在這條評論,居然還得到了很多的點贊。也就是說,有不少人,都在支持這個人惡毒的詛咒?
這讓朱永平恨的那叫一個咬牙切齒,他憤憤不平,卻又不敢大聲的低罵了一句:“一群刁民,什么都不懂,就只知道瞎起哄!”
他看了眼發(fā)布這條視頻的人,只是一個自媒體賬號,心里面的不安稍稍放松了一些。緊接著,他又小聲的罵罵咧咧:“這些做自媒體的,沒有一個好東西,就該把他們?nèi)拷o封了!可惜我不是管這個的,不然,非給他們好看不可!”
想了想,心有不平的他,在這段視頻下面發(fā)了條評論,為自己進行辯護:“你們不懂別亂評論,我覺得視頻里面這人罵的沒錯。那些做護士的,服務(wù)態(tài)度確實不行,活該被罵!”
在發(fā)完了評論后,朱永平扭頭看了眼病房里面的這幾個人,正想著要怎么找出‘罪魁禍首’,手機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來電鈴聲。
朱永平低頭看了眼屏幕上的顯示,是他妻子打來的,這才收回了威脅的目光,接通電話。結(jié)果剛‘喂’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講自己在醫(yī)院里面過的很好,讓妻子不用擔心,就聽見對方急匆匆的一頓問:“老朱,你看抖音上面的視頻了嗎?”
“什么視頻?”朱永平愣了一下,心說不會是我剛剛看的那個吧?沒有這么巧吧?
他的妻子道:“就是你在醫(yī)院里面罵護士,還把人給罵哭了的視頻。”
還真是這么巧?。恐煊榔皆谛睦锩娓袊@,嘴上則說:“怎么,你也刷到了?我剛剛看見……”
“哎喲,你怎么一點兒也不著急?我給你說,這個事情好像鬧大了,不少人都在討論,連我們小區(qū)群里,都有不少人在譴責你……我說,要不,你去給那護士道個歉,再想辦法發(fā)個公告,就說自己知道錯了什么的?”
“呸!”
妻子的話還沒有講完,就被朱永平不耐煩地打斷了。
“你讓我給那個護士道歉?憑什么??!我告訴你,讓我去道歉,是絕對不可能的。要道歉,也應(yīng)該是她來給我道。至于你的那些擔心,全都是多余的。不就是一個自媒體發(fā)的視頻嗎?就算評論的人再多又怎么了?還能讓我挨處分不成?還有小區(qū)里面的那些人,聽風就是雨,他們知道個屁。要譴責,就讓他們譴責吧,又不會讓我少塊肉。你呀,就是想的太多,一天到晚的瞎操心?!?br/> 講到最后,朱永平還忍不住笑了起來。既是在笑妻子的小題大做,也是在笑網(wǎng)上那幫人自以為跳得歡,實際卻是一點兒用也沒有,跟跳梁小丑沒什么兩樣。
然而,妻子接下來的話,卻是讓朱永平的笑容瞬間凝固。
“不是呀,可不止是自媒體,我看到好多官媒都轉(zhuǎn)發(fā)了這段視頻。在小區(qū)群里還有人說,這個事兒,已經(jīng)上了什么熱搜,被不少媒體和網(wǎng)友關(guān)注。就連一些官媒都在批評你,說你沒有政治覺悟,耍官僚作風什么的?!?br/> 朱永平對熱搜不了解,對網(wǎng)友的批評也可以不在意,但是聽到說有官媒也在關(guān)注這個事情,還批評他沒有政治覺悟、耍官僚作風,心里面頓時‘咯噔’一下,再也無法保持淡定,著急忙慌的問道:“有哪些官媒?都是什么級別的?”
“好多個呢,省級以上的官媒都有不少。”
“什么?省……省級以上的官媒都發(fā)話了?它們……它們都說了什么?”
朱永平這下子是真的急了,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他這個模樣,可是其他病人沒有見過的。從他入院起,就一直是趾高氣昂的樣子,從未這般失態(tài)過,于是大伙兒紛紛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想知道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
朱永平并未注意到周圍人的目光,焦急的等待著妻子的回復。
“還能說什么?就是我剛才講的那些……啊,對了,還批評你,說你的行為,是在給全民抗疫拖了后腿。老朱,真的,你還是趕緊去給那個小護士道個歉吧。我聽人說,就連你的工作單位和身份信息,都被人給曝光了。我怕再怎么鬧下去,事情會大的無法收拾……”
妻子的話還沒有說完,朱永平的手機又震動了了起來。
朱永平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又有人打來了電話,而且打來電話的還不是別人,正是他單位里面的領(lǐng)導。
對這位,朱永平可不敢怠慢,雖然有些擔憂對方打來電話的用意,還是趕緊打斷了妻子的話:“你先別說了,我們單位的領(lǐng)導給我打電話來了,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我先掛了。道歉的事,我們回頭再議?!?br/> 這個時候,他心里面已經(jīng)有了動搖。
朱永平掛了妻子的電話后,接通了領(lǐng)導的電話,雖然明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彎腰背弓,低著頭,面帶笑容,語氣透著尊敬的說:“楊處……誒誒,是我,對,我還在醫(yī)院呢,您有什么指示?”
手機里面,一個嚴肅的聲音傳了出來,帶著恨鐵不成鋼的遺憾:“老朱啊,你也是個老同志了,怎么就犯下了這樣的錯誤呢?!?br/> 楊瓊處長的語氣,讓朱永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不由自主把腰彎的更低了,小心翼翼的問道:“楊處,我在醫(yī)院里面呢,能犯什么錯誤?您是不是誤會了?。俊?br/> “誤會?”手機里,傳出了楊瓊的一聲冷哼。
朱永平明知對方看不見自己,卻還是被嚇的打了個哆嗦,將腰彎的更低了。
楊瓊這一次,沒有再給朱永平留顏面。在冷哼過后,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怎么,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你不會真像網(wǎng)友們說的那樣,對自己的錯誤執(zhí)迷不悟吧?還是說,你是覺得,我還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事,認為可以蒙混過去?別做夢了!你那個視頻,都已經(jīng)傳遍全國了,你不會以為我看不到吧?我又沒有瞎!老朱呀老朱,你說說你,好歹也是一個干部,怎么一點兒大局觀都沒有呢?在這種特殊時期,你不發(fā)揮自己的干部帶頭作用就算了,怎么還擺起了臭架子,耍起了威風?你說,你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臭毛病???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有這么大的官威?”
“不是的,楊處,我……”
朱永平感覺冷汗從頭上不停地往外冒,心中是真的慌了,急忙想要為自己辯解幾句。
可是楊瓊根本就不聽他的話,并且讓他也感受到了一次被人打斷話的滋味:“你不用再狡辯了,我也不想聽。事情的起因和經(jīng)過,醫(yī)院方面已經(jīng)跟我們通報過了,我們知道的很清楚。我打這個電話給你,不是想聽你辯解,而是告誡你,在醫(yī)院里面好好配合醫(yī)生護士的工作,接受治療,別再給醫(yī)生和護士添堵!別再給抗疫戰(zhàn)役添亂!另外,還要通知你,經(jīng)過局里面開會決定,對你進行你停職處理。并且要求你,就此事作出檢討。還有,立刻去給被你罵哭了的那個護士賠禮道歉,求得對方原諒……”
“???我……我被停職了?還要去道歉?”
朱永平感覺楊瓊的這幾句話,就像是晴空霹靂一般,震得他頭昏目眩,讓他連對方在后面講了些什么,都沒有聽清。
“怎么,你是不滿意,還是不愿意?”電話那頭的楊瓊冷哼了一聲,懶得跟朱永平再講什么廢話,直截了當?shù)恼f:“我告訴你,現(xiàn)在的處分只是停職檢討。可如果你要再這么執(zhí)迷不悟,不知悔改,那么處罰結(jié)果,可就不是停職這么簡單了!如何選擇,自己想清楚,好自為之吧!”
在冷冷的撂下了這么一句警告后,楊處不再給朱永平講話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聽著手機里面?zhèn)鱽淼摹洁健暎煊榔礁杏X自己的心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