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哽咽道:“若真是這樣,也很好啊?!苯鹩耋系溃骸澳鞘鞘裁吹览?,內(nèi)傷麻煩起來,可比旁的傷口更加難治呢?!泵饔衩銖娦πΓ膊换卮穑骸叭羰墙?jīng)脈損傷,身體生病,正如徐先生說的,他若是沒有辦法,旁人便更加為難。但若是內(nèi)傷,這偌大武林,內(nèi)功心法無數(shù),未必便沒有一門心法可以治好。便比求醫(yī)問藥還要多出幾分希望啊?!边@話卻怕營花景聽見,也不說,只是木然的行了一禮,道:“麻煩你們了。”
金玉笙見她神不守舍的樣子,長長嘆了一口氣,笑道:“沒事,我們不去麻煩這幾位老爺子,他們也是抓雞打狗斗蛐蛐,全然沒有什么丐幫長老的樣子。現(xiàn)下給這位小兄弟瞧瞧身上的傷,也算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F(xiàn)下朝廷頒布了禁武令,我們武林中人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死活都在一處,能幫襯的自然要多多幫襯啦。韓大哥,你來幫幫忙。這位小兄弟不能大動呢?!?br/> 韓湘怡依舊是一臉嚴肅樣子,道:“扶危濟困,本來就是我們丐幫應該做的?!闭f罷俯身去看營花景的樣子,遲疑了一會兒,盡然連著床板一起掀翻開來,把他架在板上一路帶走了。奚明玉和金玉笙慌忙跟在身后。
金玉笙見明玉小心護著營花景的頭身,免得從板子上滑下來。那樣子看似從容不迫,其實早就方寸大亂,不禁嘆息道:“明玉,你這樣喜歡他嗎?喜歡一個人便是像你這樣子嗎?”
明玉一怔,道:“其實,我是不是喜歡他,我也不太知道啊。他小的時候救了我的命。在那之前,我是心高氣傲的武當派大小姐,見過的師門長輩沒有不夸獎我根骨奇高的。我的父親又是江湖上說一不二的人物,我從來只知道歡喜,不知道害怕。那一日,我家里遭逢大變,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了害怕,這一害怕,便害怕到了極點。我怕死,怕痛,怕孤單,我也是平生頭一次,竟然有件事情,不想要自己做,卻渴望從哪里出來一位英雄人物,救了我性命,讓我從此知道,我日后的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花景便是那時候救了我啊。我所有的賭咒發(fā)誓,害怕不安,便從此再也沒有了。我雖然明白,這多半是一時的妄念,但總覺得,若是我再次遇見了危難,花景還是會和那日一般,在我什么辦法也沒有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擋在我身前,陪在我身邊。我說的很傻是不是?”
金玉笙嘆道:“是很傻呢明玉姑娘,但你這聰明人起了傻念頭,確實在可愛的緊?!?br/> 明玉微笑道:“說來也奇怪,那天之前,我心中不起念頭,看人一派純真,但自從那天之后,我但凡見人,必定仔細觀察,品味思量,從不敢輕信一人,非要觀察衡量到心中沒有疑惑了,才不加防備。但是只要見了花景,這些提防念頭便一個沒有啦。他所說必然全是真的,他所做必然全是善意。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沒頭腦,有時候便是想起來他也是心中很高興呢。”
金玉笙瞧著明玉的神色,心道:“我對你多方試探,才認定是個可相交往的人物,現(xiàn)下看來,你對我也是一般。明玉妹妹,你瞧著是個全沒心機的姑娘,其實心中戒備心這樣大,恐怕日子過的也談不上平安順遂啊。我們原本是一樣的人。”臉上不露聲色,笑道:“好,你這樣喜歡他,我猜他乃是個堅毅果斷的少年俠客是不是?”
明玉道:“我怕他是全然不會武功的?!苯鹩耋系溃骸斑祝磕撬麨槿擞赂艺塘x,這總不錯?!泵饔竦溃骸澳且舱f不上,我雖然因為很是喜歡花景,瞧著他做的不像樣的事情也大有可愛之處,但平心而論,他恐怕更像是優(yōu)柔寡斷之人來著?!苯鹩耋系溃骸斑@可奇了?!?br/> 明玉微微一笑,眼眸中流動著溫柔無匹的愛意,輕聲道:“玉笙,我便對你說。他膽子明明很小,做事又是猶豫不決,卻為了讓我活命,一聲不吭便跳下馬背,跌到野狼之中去。對于少年英俠,這也許便是一件舍生取義的平常事情。但是花景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重啊,卻也能這樣舍棄來。這善良盛于勇氣還多。我爹生前常說,一個人瞧著勇敢,常常是因為他多智,恃才方會傲物。而那見識少的人,若是勇敢起來,比這樣的勇士難得多了。若是有一天,這個見識少的人成了大才,他便會是這天下第一等的勇敢人物,非要做出些別人做不出的事情來。”
金玉笙道:“你是喜歡他啊,所以道理才這樣多。”明玉道:“這便是我爹的道理了,和我沒什么關(guān)緊。我不問物,只問心?!苯鹩耋下犚娺@一句,長嘆了一聲:“只問心,這便難了?!?br/> 兩個少女一番對話,轉(zhuǎn)眼走到了一座土地廟前。只見廟門破敗,門檻上卻沒什么灰塵,反而亮油油的。廟中恍惚傳來一陣烤肉的香氣,混上些老酒的味道。一個小乞丐坐在門檻上打呼嚕,時而在夢中嘟囔一句:“好酒!兄臺夠義氣。”
韓湘怡一話不說,抬著板子徑自往廟中去。腳步剛邁到門檻上,小乞丐忽然睜開了眼睛,把手中的一根樹枝沖著他腳腕刺去,便要取他穴道。明玉剛要幫著格擋,卻見那看門的小乞丐在招數(shù)未老的倏忽之間,收回了手去,大笑道:“韓護法,金姑姑,你們回來啦?這一路事情辦的如何。”
韓湘怡并不說話,徑自進門去。奚明玉慌忙跟上。金玉笙卻是面露笑容,道:“有金姑娘出馬,自然馬到功成,那還用說嗎?舵主他老人家在不在?”
那小乞兒道:“自然在的。吳長老和執(zhí)法長老也來啦,說是從掌教手中贏來了一只蟲子,要和舵主斗蛐蛐玩來著?!泵饔裆裆粍?,心道:“這便更好?!弊分擅饔窈晚n湘怡進去了。
三人進了土地廟,只見土地公公仰面歪倒在地上,上面鋪著一層茅草,還睡著幾個弟子。廟中圍著一圈木頭柵欄,柵欄上絆著繩子、桿子,上面系著令旗。令旗已經(jīng)蒙了一層灰,瞧著很是污穢。隱約能瞧見上面寫著“大智”兩個字。顯然是丐幫在錦城一帶的分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