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會兒,一郎中罵罵咧咧而來。
瞧過小姑娘病情,說了些什么。
老人伏跪于地,不斷磕頭。
這病,要一百兩!
老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心中絕望不已。
一百兩……
如此天文數(shù)字,對鄉(xiāng)間農(nóng)夫而言,那般遙不可及。
這也是為何他把那串銅錢給了瞎眼小姑娘的原因。
一則,杯水車薪。
二則,老人自己也知道,自己孫女兒已救治無望。
只是,這叫他如何死心。
風(fēng)沙之中,一個(gè)瞎眼黝黑小姑娘,站在遠(yuǎn)處,靜靜看著這一幕……
老人不知,瞎眼黝黑小姑娘卻知道,那病情,別說百兩,就是千兩,只怕也難以痊愈了。
那郎中,不過是想騙些銀錢罷了。
百兩,放些人情,一二十兩總該有吧?
卻在得知老人身無分文時(shí),斷然離去,一去不回頭。
老人哭了一會兒,繼續(xù)煮粥去了。
心知無望,卻難免不死心。
盛粥之際,老人抬頭,于黃沙飛雪之中,一黝黑小姑娘,緩緩而來。
手中拿著三串糖葫蘆,細(xì)細(xì)舔著。
黃沙飛舞,卻未曾有一粒,落于那糖葫蘆之上。
百米開外,卻眨眼間,如鬼魂般,轉(zhuǎn)瞬即至。
老人驚呆,手中碗粥跌落,潑灑而出。
卻如時(shí)間靜止,一切停留在空中。
潑灑而出的粥,便那般靜止不動(dòng),碗亦漂浮著。
片刻,老人醒悟過來。
接住粥碗,一點(diǎn)點(diǎn)接住粥。
回頭,黝黑小姑娘已從房間之中退了出來。
黑衣斗篷之下,雙目孔洞,異??植?。
瞥了一眼黝黑小姑娘,老人折身返回屋內(nèi)。
昏迷多日的孫女,此刻卻已再度睜開眼睛,臉色亦恢復(fù)了血色。
老人喜極而泣。
當(dāng)場跪謝。
身子跪下一半,卻再如何也跪不下去。
“我已保住她性命,卻無法治愈她的嗓子……”
本是少女,聲音卻滿是滄桑。
大概也只有在提起“我家大哥哥”時(shí),才能讓黝黑小姑娘盡量讓自己聲音柔和一些。
大哥哥總說,多笑笑,聲音甜美些,以后好嫁人。
至于嫁人,黝黑小姑娘沒能聽進(jìn)去。
卻明白其中意思,大哥哥希望她多笑笑,聲音甜美些。
可惜,大哥哥不在身邊,如何也沒有笑容。
聲音更是沙啞。
那空蕩蕩的雙目,更顯荒涼落寞。
她最喜歡之物,唯有糖葫蘆。
那是她快死之際,忽然被大哥哥塞入嘴里的唯一食物。
也因此,她從死亡邊緣游蕩一圈,重獲新生。
老人抱著自己孫女,哽咽無聲,連連安慰道:
不怕,不怕,有爺爺在,不能說話也不礙事,反正爺爺耳朵也不好,聽不見……
能活著,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待爺孫兩人哭了好些時(shí)候,反應(yīng)過來之時(shí),來到屋外,黝黑小姑娘卻已失去蹤影。
灶頭之上,有一錢袋。
其中所納,一個(gè)金元寶,細(xì)碎銀子若干。
還有些許銅板。
那其中,唯一一吊錢,是那么的醒目。
老人扶著孫女,跪送遠(yuǎn)方漫漫飛雪。
樹梢之巔,黑衣斗篷之下,黝黑小姑娘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座茅草屋。
沉默許久,忽地轉(zhuǎn)身,看向那遙遙北方,細(xì)語呢喃道:
“大哥哥,幽冥想你了……”
語音至柔,如空谷幽夢,來至九天云霄,再無絲毫沙啞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