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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洗劍錄 第二十一章 終至

本來可以三四個月走完的路,卻硬生生走大半年。四月份從桐州出發(fā),一路上來一個走一個的,倒是也不孤單。人嘛!所到之處總會有兩三個說得上話的,對脾性就能叫做朋友,否則便是混個熟臉兒,好在這一路雖然糟心事兒一件接一件,可舒心事兒也是不少的。
  莫淼淼打從進了洪都城就一直很緊張,不停問著張木流:“哥哥,待會兒見著娘親了我要叫她什么啊?叫姨嗎?”
  張木流笑著說:“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啊,你可是我妹妹啊。說來這座城里,加上你我就有三個妹妹了。”
  小丫頭聞言便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張木流破天荒找了間鋪子,買了些雞鴨魚肉拎在手里,又跑去賣胭脂的鋪子買了些胭脂水粉。莫淼淼跟在青年身邊兒覺得有趣極了,她眼里的哥哥可是從來不愛逛這些鋪子的。
  結(jié)果逛著逛著,張木流倒是東西都買齊全了,小丫頭卻要買個不停。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什么花繩兒,鈴鐺之類的,說是要把樂青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她去了家里就能跟比她大一丟丟的姐姐一起玩兒了。變成小狗的盤瓠被扎了一腦袋的小辮子,張木流氣海中的盤瓠神魂罵了一路的街,說等它出來了一定要吃了這個小丫頭。張木流便笑著說讓其隨意,反正這丫頭的爺爺和老爹就都只是差一腳便大乘的修士罷了。那頭盤瓠聞言便再也沒出聲兒。
  拉著小丫頭的手往那處湖邊兒宅子去時,張木流也有些忐忑。自己離開三年都沒有來看過娘親,也沒寫個信什么的,這會兒上門兒的確有些不知所措。
  前些年的張木流哪里愿意做這些事情,總是想著家人嘛!何必要經(jīng)常聯(lián)系,再怎么樣不也都是血脈至親?直到那三年里,張木流才慢慢明白一個道理,的確不管如何,親人就是親人,可若是逢年過節(jié)連個問候都沒有,哪怕嘴上不說,心里還是有些難過的。
  不多時便到了宅子門前,讓莫淼淼先等著,張木流自己走到門口敲門。如同四年前一般,人還是那個人,門也沒有變。若是非要尋個變處,也就是那年并沒有下雪,那年敲門的還是個少年。
  總會不知不覺中就長大了,張木流三人小時候最喜歡去的一座紅土丘,去年再去看時,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心里很大很大的山,如今卻只能堪堪站下自己一人罷了。
  揮手敲了敲門,不多時便吱呀一聲,門向里開去,走出一個少女,穿著一身淡紅色的襖子,直直看著張木流,過了好半晌少女才有些不可置信道:“木流哥哥嗎?”
  張木流笑微道:“你這丫頭,這才幾年就不認得我了?”
  少女揉了揉眼睛,一步踏出門檻后圍著張木流看個不停,轉(zhuǎn)了好幾圈后猛然一把拽住張木流的手臂,笑著就往宅子喊:“娘親!哥哥回來了!”
  張木流十分無奈,自家的丫頭就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低頭在少女耳邊兒說了幾句悄悄話,接著這個穿著淡紅色襖子的姑娘幾步就跑去了莫淼淼身邊,彎著腰笑的十分開心:“你就是淼淼妹妹吧?那你以后就是我妹妹了。”
  小丫頭不知怎么回答這個姐姐,憋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最后也只是咧著嘴巴大笑著,把樂青遞過去道:“姐姐你看這只小狗漂亮嗎?”
  一身白衣但并未背劍的青年此刻站在門口大笑著,笑的十分開心。
  一個瞧著很年輕,穿著黑色長裙的婦人從里屋走出來,笑著到張木流旁邊兒,先是拿手比劃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才到眼前青年的肩頭,于是十分溫柔的笑道:“這就長這么高了啊?也不等等清潁?!?br/>  張木流笑的十分燦爛,撓了撓頭道:
  “娘!”
  也沒有許多久別的感慨,畢竟母子兩個都是差不多的脾氣。要知道當(dāng)年張木流在洪都的一處書院待了半個月,他的娘親幾乎天天去書院送酒,書院的幾位夫子也無可奈何。
  小聲與婦人說了幾句話,婦人笑著便朝莫淼淼走去,到小丫頭身邊兒后蹲下來捋了捋她的頭發(fā),接著微笑道:“小丫頭長得真漂亮,跟著個只曉得喝酒的哥哥,一定會覺得很累吧?”
  莫淼淼急忙答道:“沒有的,哥哥很好的,常常做魚給我吃呢!每次只要到河邊兒,他就會抓魚給我,只不過釣魚時本事不太好,次次都要好久好久。”
  婦人聞言開心道:“既然都認了個哥哥了,那我這個娘親你愿意認嗎?”
  莫淼淼低著頭,使勁兒扯出來個笑臉,輕聲道:“我還沒有過娘親呢。”
  婦人伸手將小姑娘臉上的淚花擦去,然后一把將其摟在懷里,溫柔道:“那我可占了大便宜了,淼淼第一句娘親居然是叫我的?!?br/>  莫淼淼哽咽著喊出來一句:“娘親!”
  ……
  張木流幫著何紫棠在廚房忙活,婦人大驚道:“你都會做飯了?”
  白衣青年一邊兒和面,一邊笑著說:“四年前就能做的,只是想多吃些娘做的吃食,就裝作不會做飯了。”
  何紫棠打趣道:“看來這不光會做飯,哄人的本事都很厲害了,以后不用擔(dān)心找不到媳婦兒嘍!”
  張木流憋了個大紅臉,心想著娘親是不是喝酒了?
  在院子給樂青扎辮子的兩個姑娘聞言便湊了過來,何清潁一臉壞笑道:“娘親可不用擔(dān)心哥哥找不到媳婦兒的,胡家那個丫頭每次來不是都說找姐夫嗎?”
  張木流苦笑不已,那個小妮子怎么還找上門來了?還不等他解釋一番,莫淼淼便接著道:“娘親娘親!路上有一個喜歡穿紅衣裳,更喜歡背著一把劍的秋水姐姐,可粘著哥哥了?!?br/>  張木流轉(zhuǎn)頭瞪了兩個丫頭一眼,那二人像是合計好的,做了個一模一樣的鬼臉后便跑開。
  何紫棠放下了菜刀,看著眼前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兒子好半晌后才輕聲道:“云夢澤的那個女子……”
  張木流明顯揉面的手頓了頓,接著低頭笑道:“我會把她救回來的?!?br/>  婦人點了點頭,繼續(xù)切著菜。
  一道黑線從張木流身上掠出,青年又以那柄南山飛劍設(shè)了一道陣法,這才道:“小竹山的事情還是不能與我說嗎?”
  何紫棠搖了搖頭。
  張木流笑了笑道:“那娘親知道胡家之事背后的人是誰嗎?”
  婦人這才道:“不是什么大來頭,一個躲在南邊兒山里的巨人罷了,倒是有合道境界的,自從那個小丫頭拿著一把葡萄籽說要找姐夫,我便去了南邊兒將其揍了一頓,這以后倒是挺安生?!?br/>  張木流把兩只揉面的手高高舉起,同時豎起了兩個大拇指。
  何紫棠笑罵道:“你個臭小子,你看看你一路過來惹了多少禍了?護國真人可真是被你揍了個遍?!?br/>  張木流訕訕一笑,轉(zhuǎn)頭繼續(xù)揉面。
  何紫棠又說道:“打了也沒事兒,可有些事兒不是現(xiàn)在的你能左右的,日后還是要謹慎些。掛著個宋國侯爵又當(dāng)了梁國王爺其實也是有好處的,至少越國貼了快四年的捕狀是撤了?!?br/>  張木流心說娘親你怎么回事?怎么揭兒子短揭的這么開心。沒成想何紫棠又接著說道:“性子還是沒變啊!小時候是個門前霸王,現(xiàn)在倒好,走到哪兒惹禍到哪兒。”
  白衣青年無奈喊了一聲娘,婦人才算作罷。
  只是又過了許久,何紫棠轉(zhuǎn)過頭直直看著張木流,輕聲道:“你和那位老人在彭澤的事兒我大概猜得到,只是,猜得到也沒法兒去如何勸你,盡管你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可也難以去幫你承擔(dān)什么?!?br/>  張木流感慨道:“小時候最怕偷偷喝酒了以后被發(fā)現(xiàn),那時候的事兒現(xiàn)在看起來很小很小,可放在那時候的身上,其實也是很重的。人但凡真正長大了,誰的心里都藏著許許多多讓人難以釋懷的事情,有些旁人看著芝麻綠豆大一的事兒,可能對那人來說卻是千斤重擔(dān)。大家都有故事,只是不說而已?!?br/>  婦人依舊看著張木流,笑意始終掛在臉上,賞景兒似的好半天才輕聲道:“兒子,長這么大了,辛苦了!”
  張木流揮手撤去陣法,游方依舊化作芥子在院子里護著一大一小兩個丫頭。洪都城想要他張木流性命的人,肯定不少的,明早兒出門兒說不定就有找事兒的了。
  何清潁也就是十一歲的個小孩兒,更何況又是個女子。毛絨絨的東西對她們來說可謂是殺力巨大,盤瓠似乎也認命了,任由兩個小丫頭在他身上扎了一圈兒小辮子。張木流心說這頭上古異獸心中肯定是很凄涼的,想它堂堂異獸,被兩個小姑娘扎了一身辮子,問題是用的居然還是花繩兒,這要是傳出去,它還怎么自稱大妖?
  兩個小丫頭已經(jīng)睡下,外面兒又開始飄起雪花,張木流坐在門前臺階上喝著娘親自己釀的酒。要論喝酒,那可真是隨了娘親,論記性,就是隨了父親。
  張木流沒成修士以前,那就是記性差的要命。桐州城也不大,就是一條護城河圍著的小城,可張木流愣是每次都找不著路。哪怕到現(xiàn)在,但凡進城都要放開神識去找路的,不然絕對會迷路。記得有一次去面館兒吃東西,吃完以后出門,他怎么都想不起來自己是從哪邊兒來的,無奈只得鋪開神識去找路。奇怪的是,只要離了城池,在荒郊野嶺中時,這個青年哪怕不用修士手段,只憑著直覺也能分辨方位。
  何紫棠緩緩走過來,手里也是拎著一壺酒,大大咧咧坐在張木流一邊兒,喝了一口酒才緩聲道:“我挺喜歡那個丫頭的,讓她留在我這里吧。我要是猜的沒錯,接下來你肯定是要往瞻部洲去吧?帶著個丫頭也照顧不好。”
  張木流故作驚訝道:“我娘這么聰明的嗎?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其實何紫棠看起來跟一般年輕女子差別不大,性格也是與張木流一般,又執(zhí)拗又跳脫。從把自己生辰改成與兒子一天,就只是為了讓自己記得多年不見的兒子,就可以看出來,有其母必有其子。
  何紫棠瞪著眼道:“忽然想起來,你長這么大了我還沒有打過你。唉!做娘親的沒打過兒子,還真是一大憾事!”
  張木流苦笑不已,只得轉(zhuǎn)移話題:“小竹山的四口井,您知道怎么回事嗎?”
  何紫棠點點頭道:“你猜的不錯,四口井其實就是四把劍。巨鹿井的確與巨鹿?jié)捎嘘P(guān)系,算是偷了巨鹿?jié)傻乃\鑄成的一柄劍。剩下三口,也只是知道是劍而已,還從來沒聽過有人用過?!?br/>  婦人喝了一口酒,接著道:“小竹山許多事兒我也不清楚,大多數(shù)知道的事兒也不能與你說。還有許許多多的事兒得你自己去尋根溯源,當(dāng)年你爹也是差不多,從來沒人告訴他小竹山的不同,他也是自己慢慢去找尋的。”
  白衣青年點了點頭,從盤瓠口中也得知了一些旁枝末節(jié)。若勝神洲是個泉眼,小竹山就類似于堵住泉眼的一個塞子。
  何紫棠起身離去,背朝著張木流說了一句讓年輕人惱羞不已的話:“竹山的小孩兒兩歲就要斷奶,你喝奶都快到四歲了。那時我就知道你長大了肯定會愛喝酒,舉著竹筒往嘴里灌奶時也瀟灑極了?!?br/>  ……
  連日的大雪還是沒有作罷的跡象,今日依舊是個風(fēng)雪天。江南氣候溫和,極少有人會生爐子,可今年也由不得不生火了。
  張木流隨便兒吃了些東西就出了門,也終于把那件兒白衣?lián)Q了。青年尤其不愛穿繡著東西的衣裳,總覺得與自己不搭,也總是穿著素衣。今日倒是與往常不太一樣,一身青衫,背后游方,頭發(fā)隨意束起插了個像是小劍似的簪子,只是看著還是亂糟糟的。
  今日出門,見了那個古靈精怪的丫頭以后肯定少不了有人找茬兒。胡灑灑天天把姐夫掛在嘴邊兒,所以人還沒到時,張木流的名聲早就傳遍了洪都城。以此看來,這丫頭的姐姐或許真是個絕色佳人呢。
  張木流沒理會藏在暗處的金丹修士,越國皇室還真是下血本了啊,最少也會蹦出來個分神吧?青年暗自一笑,徑直往遠處的大宅子去。
  門房是個老人,看到遠處走來一個背著劍的青年,無奈搖了搖頭。大小姐長得好看是好事兒,可也禁不住天天有人上門啊!這都要過年了,還有人來?這次倒是與從前不一樣,一副江湖劍客的打扮?唉!年輕人啊,裝也裝的像一些啊!也不打聽打聽,這些天洪都城的毛驢兒有多緊俏,染料鋪子生意有多好?自從被人聽去會有一個胡子拉碴牽著青色毛驢兒的青年來后,隔三差五就會有人牽著頭毛驢兒來,說姐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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