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骨山,名如其山,終年寒風(fēng)繚繞,孤云橫亙,山上沒什么花草植物,只有幾顆稀稀拉拉的松樹,以及一座不知何年建成的破道觀。
破舊的道觀內(nèi),一個身著灰袍的青年正端詳著面前的棋局,手里捏著的棋子在殘局前遲遲沒有落下。周遭擺放著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和一張老舊的木頭床,一旁的藥爐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濃郁的藥味兒充斥在這小小的破廟里。
老舊的木門吱嘎響了一聲,一名扎著側(cè)馬尾,年紀約么十八九歲的小姑娘走進了破廟,對著青年打了一聲招呼:“師父——我回來了。”
灰袍的青年頭也不抬的“嗯”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端詳著眼前的棋局。
見師父沒搭理自己,她輕輕咬住了嘴唇,手里頭拎著一個人頭大的壇子,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青年人的對面坐下,抬手推了一下棋盤:“我剛打探了,是正道的那個瘋婆子周清影又找到咱們的下落,正在組織人往咱們這里進攻呢?!?br/> “哦……”
青年人還是遲緩的哦了一聲,將棋子隨手落在棋盤上,木然的點了點頭:“那咱們收拾細軟,像往常一樣,跑路吧?!?br/> 少女眼神一黯,看著自己是師父。
是啊,像往常一樣,正道莫名其妙的敵視他們這個平時只會治病救人的小破門派……像往常一樣,正派的那個衛(wèi)道魔周清影找上門來時,師父依舊只會帶著她收拾細軟跑路……
這就是他們鬼靈門的風(fēng)格,這就是她的這位師父的風(fēng)格……
只是這次,她有點累了……
“師父,這次就不了吧?!?br/> 少女將桌子上的棋盤隨手一掃,噼里啪啦的黑白棋子墜落在地面上,隨后嘭的一聲,棋盤上被她壓了上一壇子酒。
她平靜的看著自己師父,問道:“只是這半年,我們鬼靈門就東躲西藏的不下五次,師父你也累了吧?”
“呵呵,我還好啊?!?br/> 這位江湖上靠跑路聞名的鬼靈門掌門——付天晴,面對徒弟的忤逆只是揣起了袖子,也不著急,年輕的臉上卻滿是老人才有的安寧和慈祥:“不過你要是累了,咱們這次不逃也罷,反正周清影是沖著我來的,我主動站出來,她應(yīng)當(dāng)不會為難你。往后的日子你就……”
“好了,師父,別說了。”
少女的臉上閃過了一剎那的猙獰,她連忙低下頭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爾后才仰起臉來,笑嘻嘻的看著付天晴:“師父,咱們今天不聊那些喪氣的話題——你猜猜,今兒個是什么日子?”
“今天啊……不知道?!?br/> 付天晴依舊和煦的笑著,他臉上的五官就好像是永遠都擺出一副那樣馴順的表情,難以把這樣的一個人和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教頭子聯(lián)系在一起。
少女笑著,隱在袖子中緊緊攥著的拳頭松開,從懷里掏出來了兩個小陶瓷杯放在了桌子上:“十五年前的今天,您收養(yǎng)了我,您那時候摸著我的腦袋,說今天就算是我的生日了——您怎么就忘了呢?”
“原來如此啊……羽兒,生辰快樂。”
付天晴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苦笑了一聲。
被他稱作“羽兒”的少女起身抬起酒壺,為師父斟滿了一杯酒,隨后雙手捧起瓷杯,敬給了付天晴:“師父,這杯酒徒兒敬您,請吧。”
“好好好……呵呵,十五年了,羽兒也到了能喝酒的年紀了啊?!?br/> 付天晴接過杯子,在輕輕聞了聞酒味兒后,笑了一聲,隨后一飲而盡。
少女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師父,在看到師父將酒喝下后,她壓抑著自己劇烈的心跳,在心中開始默默倒數(shù)。
三……
二……
一……
“不錯,煉的出來這種毒藥,你的毒術(shù)修煉的已經(jīng)有了幾分成色,憑著這個,你足以在外面…安身立命了……”
付天晴低頭抹了一把嘴邊的血,這一切都如少女所預(yù)料的那樣,他那臉上那該死的笑容依舊沒有一分一毫的變化,只是像往常一樣說道:“我喝完了?!?br/> 弒師的逆徒在看到師父的舉動后,臉上露出了濃郁的失望,怒火在她胸中積蓄,她壓著憤怒低聲詢問道:“為什么……師父,你為什么甚至都不肯問問……我為什么要給您下毒?!?br/> “羽兒想告訴我便說,不想告訴我也無妨,你我?guī)熗揭粓?,善始善終?!?br/> 付天晴閉上眼,慢條斯理的緩緩說道:“自從收養(yǎng)你以來,我從沒能沒給你一個安穩(wěn)的家,終年帶著你東躲西藏的,天天被正道追殺……師父心中對你有愧,你殺了我也好,那些正道應(yīng)當(dāng)會給你一份更好的前程——”
“閉嘴!??!別把我說的像那些師兄一樣!”
付天晴的話語終于徹底點燃了羽兒的怒意,她低頭同樣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隨后一飲而下。
“噗,咳!!”
羽兒的修為遠不及付天晴,毒酒在她身上發(fā)作的更明顯,少女的臉上很快鼓起了烏黑的經(jīng)絡(luò),雙眼灌注了血絲。
這位親手將生日席轉(zhuǎn)變?yōu)轼欓T宴的女孩兒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因為她終于看見付天晴的表情變化了,她看到了師父眼中的愕然和不解。
那是她不知道多少年都沒有再看到過的表情了……
“師父,您別急……羽兒這里有解藥……咳……”
羽兒顫抖著,從懷里取出來了一個小瓷瓶放在桌子上,汗水沿著虛白的手臂滴落在桌上棋盤的縱橫線條。
她定定的看著表情終于有所變化的師父,此時的她也咧著嘴,虛弱,卻又頗為愉悅的說道:“但是這解藥,只夠解我們一人之毒……您雖為天下用藥的第一人,但這毒藥是我數(shù)千個日夜陪伴在您身邊,專門為您研究下的劇毒。一刻鐘內(nèi)不喝下解藥,哪怕是您也會暴亡于此。所以,我和您之間,嗚!咳噗……”
體內(nèi)的劇痛讓羽兒嘔出了一口黑血,污濁的血跡順著眼睛,鼻孔,耳朵流淌下來,讓她原本可愛的面龐變得猙獰。
“傻孩子,何必呢,我活著本就是該要死的,你和我又不同……”
就在她還想再說些什么的時候,一股陰冷的氣息襲上了羽兒的心頭。
付天晴此時已經(jīng)抬起了手臂,漆黑陰冷的真氣在他掌心繚繞,并蔓延到了羽兒身體周圍,那正是讓付天晴被正道們認為是邪派的根由——陰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