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傳旭從面包店門口巨大三明治吉祥物的背后露出半個頭來,鬼鬼祟祟的行為惹得里面的店員將口罩往桌上一甩,正摩拳擦掌的想出門攆他,他卻扒著墻,往前小碎步跑了。
那個健壯的成年男人正雙手揣兜,一邊掛著耳機聽電話,一邊大搖大擺地往前走著。
“只可惜效力只能持續(xù)三天?!蹦腥说恼Z氣一派輕松,“不然真夠他們好好喝一壺的。”
“你之前使得什么法子,再使一遍不就完了。”電話那頭的人說。
“那可不成了。先不說我們還得盡快歸還借出來的那小怪物,免得多生事端,更何況,短時間我也找不到第二個那么好的機會了?!?br/>
“不會被人揪到尾巴吧?”
“放心吧,不能夠的。就算他們找到了傳染的‘媒介’,也查不出來半點會引起懷疑的成分?!蹦腥怂坪醴浅Q笱笞缘?,“說真的,我特別想臨走前再干一票大的。”
“還是算了,你那些前同事們也不是吃白飯的。再說了,那小怪物最近兩天似乎也不太好?!?br/>
“你多上點心,那小東西不是個省油的燈?!?br/>
“現(xiàn)在有人能制住他了,別擔心?!?br/>
盡管全程偷聽得云里霧里,陸傳旭還是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看來順著這根藤,一定能摸出個不小的瓜。
他突然覺得自己莫名高大偉岸了起來??纯?,這么敏銳又果敢,機智又聰明的自己,居然還有人看不上。
不過要是真能立下大功,說不定……
陸傳旭忍不住捂著嘴略滲人地怪笑了兩聲,隨后接著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
這個肌肉發(fā)達的男人的行動軌跡非常奇怪。
他先是一臉興味地進入一場主題為“論天賦利用的延伸性與可持續(xù)發(fā)展性”的讀書沙龍,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了人群最后,聽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搖搖頭轉身走人,迫使陸傳旭也不得不在周圍幾個人不耐的目光中撥開人群跟著離開。
之后,男人又拐進一家藥店里,買下了僅剩的兩盒氯丙嗪——一種不受管制的鎮(zhèn)定類藥物,出門時似乎往陸傳旭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嚇出陸傳旭一身冷汗,幾乎要識時務的掉頭就跑的時候,男人又狀若無事的接著瞎逛了。
驚驚慌慌的跟蹤中,陸傳旭連續(xù)撞上了好幾個無辜的路人,也顧不上賠禮道歉,只怕被徹底甩掉。男人最后停留的一站是一個排著長隊的煎餅攤,又耽誤了十分鐘,買了一個加了兩勺肉松的金黃煎餅,頗為豪爽地大口啃著,步伐穩(wěn)健地走上了電梯。
這可不行!
陸傳旭的眼睛放光,伸手努力揮了揮,扯著嗓子大叫一聲:“等等!”
好在裝滿人的電梯里總算有一兩個好心人替他按住了開門鍵。點頭道謝后,他努力把自己收縮成薄薄的紙片,同時堅持不去正眼看那個男人,吹著口哨盯著天花板。
負十三層。電梯里已經只剩下寥寥幾人。他的口哨越吹越響,從jinglebells一路哼到了四小天鵝,引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爺爺頻頻回頭。
男人終于下站。陸傳旭的口哨吹破了音,趕著電梯快要關閉的時候,突然風一樣地沖出門,以一頭撞上墻壁的代價,勉強隱藏了自己。
模擬自然的人工燈光在提醒他,已經徹底入夜。
盤古內部的負11到19層,均為排列緊湊如蜂巢的公寓。這些公寓以100戶分為一個片區(qū),以羅馬數(shù)字表示的樓層數(shù)與以英文字母依次編號的片區(qū)位置簡單命名。
如果一戶新組成的家庭想要入住公寓,需要在一層的專門機構提前申請,并在通過后抽簽接受分配。只有極少數(shù)的特殊人員,如軍人,部分警察,醫(yī)護人員及住院病人等等才能夠住在海平面以上,享受真實的陽光雨露。聽說“盤古”的初版設計圖上,海平面以下的所有樓層都留有窗戶,而如今只有負五層以上的部分保留了原有的設計。
陸傳旭以前便琢磨過,其實這種深度下,外面反正是看也看不清的充滿未知的森冷深海,確實不如偽裝成窗戶貼于墻面的人造光源來的舒服。
他抬頭看了一眼標識,xiii-f,十三層f區(qū)。
盲目闖入一處沒有熟人的居民區(qū),或許不是一種理智的行為。
不是船內的每一處,都能維持不錯的治安的。這即是所有警察也都是軍校的畢業(yè)生的原因。
陸傳旭呆呆地站立在男人剛剛鉆入的走廊門口,咽了一口唾沫。
也許是他想多了呢?莫名奇妙跟蹤一個陌生人,尾隨了兩小時直到闖入住區(qū),如果被人察覺后檢舉,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幾乎免不了記過——對于他這張臉看著到底像不像好人,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一旦記過,就意味著他和軍校徹底拜拜了。
所有上頭的熱血漸漸冷卻了下來。光線昏暗的走廊仿佛沒有盡頭,像是某種怪物長長的食道。
不好的回憶涌上心頭,陸傳旭莫名打了個冷戰(zhàn),覺得四肢有些僵硬。
也是在這樣一個偏僻的走廊里,那些像是暴雨一樣落在他身體上的拳頭,不堪入耳的羞辱唾罵……一時沖動強出頭后被一群高他兩個頭的大男孩兒圍在角落里踹到動彈不得的經歷,從腦海的角落里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