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1年,1月31日,大雪。
??受困于白令海峽冬季咆哮的暴風雪,顓頊號如同一個真正的海上孤島,靜靜矗立在白茫茫的冰原之上。
??“醫(yī)生,您請跟我這邊走?!睅е霃埫婢叩闹心耆讼蛩⑽⑿卸Y,示意左右可以為他松綁,隨后一個人走在前方,木屐在地板上留下一串空洞的足音。
??渾身裹得嚴嚴實實,只留一雙驚慌的眼睛打轉的醫(yī)生回頭看了一眼。匍匐的信眾從巷口延伸到看不清楚的拐角,黑壓壓的人群中,只有一道道慘白而細小的光柱直沖向天花板。
??守衛(wèi)門口的四位面具人冷冷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醫(yī)生咽了口唾沫,踏上貴重的木質地板,穿過一道又一道掛滿各式護符的門。
??石池子里的兩尾艷紅色的錦鯉,懸掛于護符之間銹跡斑駁的銅風鈴,清一色左右分列跪坐在每一道門前的守衛(wèi)……回廊連接著另一條回廊,引路人的身影被跳躍的燭火拉得纖長?;秀敝g,醫(yī)生仿佛覺得自己正在前往天國……或者黃泉。
??寸土寸金的船內,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醫(yī)生被雕著花紋的門檻絆了一下,被引路人牽引著跪倒在帳前。
??一位單薄的婦人身影映照在簾幕上,醫(yī)生聽見她痛苦的哭叫聲,時而像是漂亮又慵懶的貓抓在心上,時而像是厲鬼發(fā)泄著此生憤懣。
??但是婦人那高高鼓起的腹部,他是不會看錯的。
??“她……?”醫(yī)生聲音微顫。
??“我們教派的規(guī)矩?!币啡说穆曇舻模霸馒c大人只能通過前代的身體才能成功轉生,人造羊水是承載不了她偉大的身體的?!?br/>
??“這……”醫(yī)生微微咋舌,在引路人的默許下上前挑開簾幕。
??一個遠比他想象中年輕許多的清秀女性,揪著眉頭半蜷縮在榻榻米上,投向他的目光充滿了無聲的求救。
??醫(yī)生看著她干瘦的身體,和唯一突兀的腹部,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您知道的,很多年了,自從人造子宮技術成熟之后,法令規(guī)定夫妻雙方必須接受這種孕育方式,避免為了繁衍而耽誤必要的工作時間……”
??“我知道?!币啡它c了點頭,“所以我們才必須找你過來的?,F在的醫(yī)生之中,做過這類手術的人已經非常少了。”
??“……她的身體狀況太糟糕了。”醫(yī)生瞥了一眼女性蒼白干瘦的指節(jié),斟酌著對方的臉色開口,“大概沒有辦法活下來。”
??“這沒有什么關系?!币啡说恼Z氣就像在陳述一件物品,“她的使命反正也到今日為止了?!?br/>
??“那么……她就是……月鴆大人么?”醫(yī)生很艱難的組織著句子。他的妻子也是月鴆神的忠實信徒,曾在朝會之時遠遠地望見過她一眼,隨后激動的幾個晚上徹夜難眠,扯著他絮絮叨叨的念叨著月鴆大人是一位如何驚艷超脫塵世的美人。
??“從今日起,是前代的月鴆大人?!币啡怂坪跤行┎荒蜔┝耍徛暰娴?,“快一些動作吧,醫(yī)生。若是下一代月鴆大人沒有成功降生,您讓我們難辦的話……我們也只能讓您多感受一些痛苦了?!?br/>
??“我、我明白了?!贬t(yī)生將隨身攜帶的簡陋工具放在一邊,勉強**著直起身來,上下打量了穿著素白衣裳的女性一眼。
??說是女性,醫(yī)生覺得她的外表看上去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沒有完全長開的眉眼無論流露出怎樣的掙扎痛苦,也透著股不經世事的茫然純凈。
??有一點至少是符合傳言的,她的確是漂亮到足以說服所有仰慕神的風采的凡人。
??“大膽的下手,該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去看她的眼睛?!币啡怂坪醣緛硎窍膈哌@個看起來不太想配合的女孩兒一眼,最終還是勉強收住了力道,“您家里的所有人可都還壓在我這兒呢……”
??簾幕上精細的繡花皮影戲一般流動在女孩兒的裙上,醫(yī)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才發(fā)現上面繡的是月鴆神降生,光芒萬丈,受到萬千凡人頂禮膜拜的賀圖。
??“別在東張西望了?!币啡藢⑹謽岆S意的拍在地板上,“快一些吧,連我都看的出她快要頂不住了,你們醫(yī)生不是最講究好生之德的么?”
??蠟燭足足燃去了二分之一,直到外邊隱約的鼎沸人聲已被呵斥著澆滅了兩回,醫(yī)生才**著手將紅皺的孩子稍微擦了擦,對著中途便被女孩兒的呼和煩的背過身去的引路人輕聲說到:“好……好了……”
??“很好?!币啡宿D過身來,似乎是想要接過,最終又皺著眉縮回了手,“怎么都不會哭叫一下?”
??醫(yī)生低頭看了一眼瘦的皮包骨的嬰兒,又轉頭面帶不忍地望了一眼已經昏死過去的女孩兒,面露難色:“這……是個……男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