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光了壺中最后一口酒,蘇峻起身向林青告辭。林青親自為他推開府門,蘇峻一手提著短劍,一手拎著瓷燈,邁過門檻,回頭對林青說了一句:“好夢”,林青淺笑著點了點頭,他便沿著街道向著自己的宅邸走去。
林青沒有立即關(guān)上府門,她目送著蘇峻漸行漸遠(yuǎn),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提著的瓷燈發(fā)出的光亮像星辰一樣若隱若現(xiàn)。
蘇峻走過長長的街道,距林青的宅邸一箭之地便是自己的宅邸,他剛剛走到門前,門前四名站崗的軍士便施禮然后麻利的打開府門。
“吱呀呀”,府門被推開,蘇峻走進了大廳前的院落,等候蘇峻回府的仆人立即上前,接過蘇峻拎著的瓷燈,然后對蘇峻說:“主公,徐先生和任參軍在大廳等您。”
蘇峻點了點頭,推開大廳的門。
明亮的大廳內(nèi),火爐中嗶嗶啵啵的燒著柴火,讓剛剛推開門的蘇峻感到一股暖意。火爐旁有兩只軟席,軟席上坐著徐瑋和任讓,室內(nèi)十分溫暖,任讓只穿著薄薄一層青色的絹衣,而徐瑋卻依舊裹著他那件羊皮大裘。
蘇峻找到一只軟席,將它放到徐瑋和任讓面前,然后坐下,把短劍放在軟席旁邊。
“主公”徐瑋開口了,“您想過離開掖縣,將會在哪里落腳嗎?”
蘇峻一時被徐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有些措手不及,“先生這是何意?”蘇峻問。
接過話題的是任讓,這個面如冠玉的中年男人一向平穩(wěn)謹(jǐn)慎,可今天蘇峻分明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來藏得很深的慌亂,“我在收斂山賊們的尸體時,發(fā)現(xiàn)他們的彎刀都是相同制式的,在他們頭目的尸體上找到了這個?!叭巫寣⒁幻队≌逻f給蘇峻。
蘇峻接過印章,端詳了好一會,才看出印章上刻著四個大字:先鋒楊昊
“那群山賊是漢國軍隊?“蘇峻放下印章,問徐瑋和任讓。
任讓搖搖頭沒有回答。
“漢國軍隊畢竟是一群胡人,除了像石勒那樣的大將外,普通將軍不會有這樣的印章的,而且這枚印章的制式也和胡人的不同?!毙飕|咳嗽了一聲,然后回答。
“那是……青州曹嶷的部隊?”蘇峻猜到了答案。
徐瑋點點頭,默認(rèn)了蘇峻的猜測。
蘇峻作為曾經(jīng)坐擁一方的安樂相蘇模的長子,遺傳了他父親敏感的政治嗅覺,他意識到自己似乎陷入到了一個漩渦當(dāng)中:他對曹嶷并不陌生,作為一個軍閥,曹嶷效忠漢國,根據(jù)任讓以前提供的情報,蘇峻還與晉王室暗通款曲,同時與石勒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無論對哪一方,漸漸羽翼豐滿的自己都是曹嶷的眼中釘。
對于晉王室,自己是前朝舊臣蘇模的長子,自己的弟弟蘇逸在效忠朝廷的王敦手下效力,因此晉王室對自己的態(tài)度一定比對曹嶷信任的多:對于漢國,皇帝需要一個能平衡石勒和曹嶷的勢力,而石勒更需要一個能不斷發(fā)展壯大、并且不斷給曹嶷制造麻煩的勢力,只有這樣石勒才能在重臣和軍閥間找到平衡,為自己獲取最大的利益。那么對于作為晉國的平東將軍的曹嶷,自己是比他更得朝廷信任的、升遷路上的絆腳石;對于作為漢國將軍的曹嶷,自己這個晉王室舊臣的長子是潛在的敵人和威脅;對于作為石勒盟友的曹嶷,自己是石勒用來牽制曹嶷的、和曹嶷討價還價的籌碼:對于作為軍閥的曹嶷,自己是他廣闊疆土邊上一個逐漸發(fā)展壯大的隱患。無論如何,自己的存在,對曹嶷都是大大的不利,而曹嶷是一個天性冷峻的人,甚至能做到借自己人之手殺掉自己的舊主和舊友,更能派精銳部隊化裝成山賊去誅殺一個僅僅是傳聞要被朝廷用來鉗制自己的縣令,而對于自己,這樣一個極具威脅的潛在對手,他又怎么會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