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嚇得差點驚叫出聲,本能的捂住胸口,回頭就見顧巖廷神情冷寒的站在她背后。
為了方便行事,宋挽只穿了里衣里褲,方才脫了里衣,身上就只有一件肚兜,大片肌膚露在外面,宋挽的臉熱得像是要燒起來,好在有夜色遮擋不會太明顯。
宋挽低著頭,小聲問:“大人,這么晚了你怎么在這里?”
“路過,聽到有聲音,進來看看。”
顧巖廷的聲音微啞,染上些許欲色,目光黏在宋挽身上沒有要移開的意思。
灼熱滾燙。
宋挽渾身的肌膚都燙起來,小聲說:“天氣太熱了,奴婢睡不著,想用涼水擦擦,沒想到會打擾到大人,請大人恕罪?!?br/>
“天氣太熱?”
顧巖廷語氣質疑,朝宋挽走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空氣里陡然多了危險的氣息,宋挽想要后退,腰肢被攬住。
沒了衣衫阻絕,男人掌心燥熱的溫度烙鐵一般貼在后腰,宋挽整個人僵成木頭,汗毛根根倒豎起來,喉嚨發(fā)緊,開口不自覺帶了哭腔,低低的說:“顧巖廷,你不能……”
不能如何?
不能親近她還是不能欺負她?
宋挽沒有說完,像是怕極了眼前的人,不敢將心里的話說出來。
顧巖廷眼眸微瞇,手上用力,將宋挽摟進懷里,讓她整個人都貼著自己,故意追問:“你說,我不能做什么?”
整個廷尉府他最大,她是他親自去御前要的人,明明什么都做過了,還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宋挽咬著唇不說話,眼睫顫得厲害,眼角噙著水光,在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亮,如同熠熠生輝的寶石。
叫人想狠狠的欺負,看那淚珠一顆接一顆的滾落下來才好。
顧巖廷喉結滾了滾,松開宋挽,大掌覆上她的額頭。
她嚇得額頭出了一層薄汗,觸手先是微涼,然后便是微微的燙意,顧巖廷幽幽的問:“裝?。俊?br/>
宋挽呼吸一滯,咬破了唇,沒想到顧巖廷竟然一下就識破了她的想法。
見宋挽默認了自己的罪行,顧巖廷冷笑出聲:“愚蠢!”
宋挽握緊拳頭,顧巖廷繼續(xù)說:“就算這次狩獵你躲得過去,下次呢,他存了心要見你,便是翻墻也能到你面前,你直接病死給他看?”
宋挽還是不作聲。
楚逸辰對她太溫柔太好了,她不敢見他,怕自己會動搖,又怕自己會不忍心對他說狠話,如此猶豫不決,反倒真的會害了他。
宋挽的軟弱太明顯了,若是在軍中發(fā)現(xiàn)這種孬兵,連招兵的人都會被顧巖廷踢出軍營。
但宋挽不是顧巖廷手下的兵,她只是個嬌嬌弱弱、會哭著喊疼的小姑娘,顧巖廷不能也舍不得把她丟出廷尉府,只能冷著聲說:“路是你自己選的,該面對的,只能你自己去面對,誰也幫不了你。”
宋挽眼眶發(fā)熱,正要說話,又聽見顧巖廷說:“別再想那些歪門邪道,就算你那天吐血倒地,抬我也會讓人把你抬過去。”
“……”
沐休當日,卯時三刻,宋挽便伺候許鶯鶯梳洗完畢,和顧巖廷一起出了門。
這次要帶的東西挺多的,夏桃也跟著一起,宋挽和她一人背了一個包裹在身上。
上次去參加衛(wèi)陽侯府的壽宴,被人說馬車太破舊,回來后許鶯鶯便花錢換了一輛新的,雖然還是單乘的,坐三個人卻還是勉勉強強可以的。
照舊是顧巖廷在前面騎馬,到城門口等了一刻鐘,楚逸辰便帶著衛(wèi)陽侯府的馬車浩浩蕩蕩的走來。
衛(wèi)陽侯府的馬車都是兩乘的,馬匹高大油亮,車身也精致好看,微風一卷,好聞的檀木熏香便涌入鼻尖。
衛(wèi)陽侯府的小姐多,加上隨行的丫鬟小廝和護衛(wèi),馬車就有八輛,遠遠瞧著像是宮里貴人的儀仗,相比之下許鶯鶯的新馬車依然簡陋得不像話。
顧巖廷與楚逸辰說了會兒話,有丫鬟走到馬車旁說:“宋姑娘、顧夫人,大小姐請你們換乘侯府的馬車,大小姐也好久沒出門了,路上想與二位說說話,免得乏味。”
丫鬟也請了許鶯鶯,宋挽沒法拒絕,留下夏桃看東西,扶著許鶯鶯上了馬車。
馬車里面比外面瞧著還精致,寬大的空間鋪了軟墊,還有個小幾放著茶水、馬車四處用熏香細細熏過,香風撲鼻,像是一腳踏進綿軟的云團。
“臣婦見過大小姐。”
宋挽跟在許鶯鶯身后,正要行禮,楚若琪歡快道:“夫人不必多禮,快過來坐吧,一會兒我大哥該催我們走了。”
楚若琪一點侯府大小姐的架子都沒有,許鶯鶯松了口氣,在楚若琪旁邊坐下,楚若琪特意給宋挽留了個位置,不過宋挽沒坐過去,挨著許鶯鶯坐下,馬車很快向前駛去。
“時辰尚早,夫人可用過早膳?這些點心味道還不錯,夫人可以嘗嘗?!?br/>
楚若琪熱情的招待,許鶯鶯紅著臉不知該如何推辭,道了謝,拿起糕點咬了一口,眼眸微亮,說:“入口即化,很好吃。”
楚若琪隨意道:“這是特意請醉仙樓的廚子做的,夫人喜歡就好。”
許鶯鶯暗暗咋舌,這醉仙樓是瀚京最大的酒樓,樓里的飯食味道極好,這價格也是很高的,專門請廚子到府上去做糕點,這得花多少錢?
“糕點還有很多,大家都嘗嘗吧。”
楚若琪說完,丫鬟自懷里拿出一個油紙包打開遞到宋挽面前,柔柔的說:“這是沒有加芝麻的,姑娘可以放心食用?!?br/>
丫鬟的聲音很輕,落入許鶯鶯耳中,卻讓她手里的糕點變了味兒,如同嚼蠟。
這丫鬟記得宋挽喜歡吃不加芝麻的糕點,這糕點分明是楚若琪專門為宋挽準備的,而她不過是沾了宋挽的光。
宋挽拿起一塊糕點細嚼慢咽,許鶯鶯強迫自己吃完手上那塊兒便不吃了,楚若琪也不再勸,盯著許鶯鶯瞧了一會兒問:“夫人用的是哪家鋪子的胭脂,氣色怎么這樣好?”
因為緊張,上了馬車后許鶯鶯的臉一直都有點紅,看上去像擦了上好的胭脂水粉,但比起一直精心養(yǎng)護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的楚若琪還是差遠了,許鶯鶯連忙低下頭,說:“臣婦沒有用過那些東西,大小姐誤會了?!?br/>
楚若琪笑道:“原來夫人是天生麗質呀,真讓人羨慕?!?br/>
許鶯鶯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結結巴巴的說:“沒……沒有,臣婦不是那個意思?!?br/>
眼看許鶯鶯急得都要哭出來了,宋挽咽下嘴里的糕點,小聲說:“大小姐手上的珊瑚串也很漂亮。”
楚若琪立刻被轉移注意力,舉起手腕亮出自己的手串,嬌嗔的瞪了宋挽一眼:“就你眼尖,這是這次我過生辰,皇后娘娘賜我的生辰禮,今天第一次戴出來,還以為藏在袖子里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呢?!?br/>
“大小姐皮膚白,這手串顏色艷麗,襯得手腕纖美如玉,想不注意到都難?!?br/>
宋挽語氣誠懇,夸到楚若琪心坎兒上,楚若琪臉上帶了笑,再也繃不住,摸著頭上的珠釵問宋挽:“這些又如何?”
宋挽不像別人那么單調的夸好看,逐一點評:“這支白玉簪成色極好,只是雕花太過精美顯得有些刻意,反而破壞了玉石本身的美感,不過這對瑪瑙耳墜很是別致漂亮,雖然價值不及白玉簪,卻也能成大小姐的心頭好?!?br/>
楚若琪連連點頭,激動的說:“果然還是阿挽最懂我!這幾個月你不在,我都沒有逛街的興致了。”
宋挽溫笑著說:“大小姐若是需要人陪著逛街,可以約上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女紅極好,幫大小姐挑選的衣服花樣必然都是最好的?!?br/>
宋挽不著痕跡把話題往許鶯鶯身上帶,楚若琪立刻對許鶯鶯說:“那就這么說定了,下次一定請夫人幫我好好挑兩身衣服?!?br/>
許鶯鶯勉強扯出一抹笑,弱弱的說:“臣婦出身低微,沒見過多少好料子,只怕選出來的東西不能讓大小姐滿意?!?br/>
楚若琪脫口而出:“有阿挽在,你怕什么。”
許鶯鶯臉上的笑變得僵硬,明明她是正正經經的廷尉夫人,在楚若琪眼里,卻變成了宋挽的附屬品。
宋挽喜歡吃醉仙樓的糕點,所以楚若琪讓她吃糕點,宋挽有挑選衣服首飾的眼光,所以楚若琪讓她跟著一起去逛街。
也許就連這次狩獵,都是因為宋挽,顧巖廷才會帶她一起出行。
許鶯鶯本能的握緊拳頭,宋挽見她臉色不好,輕聲開口,問:“馬上就是太后大壽,大小姐赴宴的衣服可做好了?”
楚若琪說:“已經讓人做了,只是這些人做的衣服翻來覆去就那幾種花樣,委實沒什么新意。”
宋挽問:“大小姐想要什么花樣?”
楚若琪蹙眉,糾結的說:“我也沒什么特別想要的花樣,就是想要好看一點兒,但也不能太喜慶,跟年畫娃娃似的?!?br/>
這話題許鶯鶯挺拿手的,思索了會兒說:“其實花樣是一方面,用料和做工也很重要,最近不是流行雙面繡嗎,聽說那種繡法兩面圖案不同,但都精巧玲瓏?!?br/>
楚若琪對雙面繡很感興趣,看著許鶯鶯問:“現(xiàn)在會雙面繡的繡娘不多,聽說那種針法極為復雜,夫人可會?”
楚若琪的眼神帶著些許崇拜,許鶯鶯心底的自卑散了些,點點頭,謹慎的說:“臣婦學過一些,不過技藝還沒有很精湛?!?br/>
“夫人定然是謙虛了,做衣服太累了,可否請夫人為我繡一柄團扇?”楚若琪說完,不等許鶯鶯拒絕,拔下頭上的白玉簪插在許鶯鶯頭上,笑道,“回去我就讓人把材料和絲線送到府上,辛苦夫人了?!?br/>
楚若琪的謝禮都給了,許鶯鶯只能應下,心里卻有些酸澀,宋挽方才說了這白玉簪不是很好,楚若琪分明是不大喜歡這玉簪才送她做順水人情的。
許鶯鶯哪里知道,楚若琪能戴出來的東西都是極好的,宋挽方才所言不過是雞蛋里挑骨頭,迎合楚若琪的偏好罷了,若是把這些東西放到首飾鋪,只怕沒有一個人會說不好。
出城往西走了小半個時辰,郁郁蔥蔥的山林便映入眼簾。
馬車停下,宋挽率先下車,幫忙撩開簾子,許鶯鶯和楚若琪一前一后下車,其他幾位小姐也都在丫鬟的攙扶下下車。
這里離城中不遠,雖然沒打算在這兒過夜,隨行的侍衛(wèi)還是很快選了地方搭帳篷。
宋挽沒有準備帳篷,楚若琪讓侍衛(wèi)幫他們也搭了兩個,宋挽和夏桃把帶來的東西搬下馬車,夏桃丟給宋挽兩個水囊,讓宋挽去打水。
宋挽拿著水囊走進林子里,已經有侍衛(wèi)在林子里辟出一條路,宋挽很容易找到一處水潭。
山里環(huán)境清幽,山泉清澈見底,一走到水潭邊,沁人心脾的涼爽便撲面而來,宋挽眉頭微松,卷起袖子打了滿滿兩囊水,轉身要回去,卻撞進一雙盛著繾綣溫柔的眸。
楚逸辰就站在離她兩三步遠的地方,不知道站了多久,又看了她多久。
宋挽一怔,而后想起自己袖子還挽著,忙扯下袖子擋住手臂,耳垂悄悄爬上紅暈。
今日狩獵為了方便行動,楚逸辰穿著一身墨色騎馬裝,箭袖箍著臂膀,長靴裹著腿,清雅的書卷氣被包裹,化作絲絲鋒銳的戾氣,如同一把能劈開一切的絕世好劍。
只是他瘦了不少,尚未完全恢復,仍有一股若有似無的病弱之氣。
宋挽抱著水囊行禮,柔聲說:“奴婢拜見世子殿下?!?br/>
楚逸辰朝宋挽走了一步,看宋挽的眼神溫柔得幾乎能溢出水來,低低地說:“我還以為,阿挽會躲著我。”
他的聲音還有點啞,應該是還沒有痊愈。
宋挽低著頭說:“奴婢不敢。”
她其實是敢的,只是被顧巖廷阻止了。
劉氏的腰閃了一直沒好,沒再對宋挽動手,宋挽的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只是人很瘦,從衣領處露出來那小截脖頸纖細得像是春后枝椏冒出來的嫩芽,稍微大點的風都能把它吹折。
楚逸辰忍不住問:“怎么瘦了這么多?”
宋挽淡淡的說:“這幾個月發(fā)生的事很多,奴婢會瘦也是很正常的事?!?br/>
楚逸辰還沒把罪過怪在顧巖廷身上,宋挽就先替他撇清了關系,維護之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