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清夜靜,星子點點,無人言語。
扶萱抿著唇,死死勾著謝湛的脖子,人貼在他身上,緊緊閉著眸子。直到感覺到有通明的光,她才敢將眼皮掀開一條縫隙。
睜眼一見,已經(jīng)到了她和扶謙居住的小院,扶萱大松一口氣。
“到了,到了,放我下來!”扶萱在謝湛懷中掙扎著,蹬著雙腿,語氣急切。
甫一落地,她就提著裙擺往前跑,還不忘朝身后的人道:“謝公子多謝,你回去罷!”
謝湛站在原地,看她頭也不回地急匆匆奔到扶謙屋里,大聲說“謙哥哥,可太嚇人了,我差點被蛇咬了……”,啞聲失笑。
當真是,膽小如鼠。
他立在原地,身上依稀還有女郎的余香,回憶起她摟住自個脖子的依賴模樣,心中像有什么東西在破土而出……
扶謙的屋內(nèi)并未關(guān)窗,兄妹二人的話語一句不落地飄了出來。
扶萱說:“謙哥哥,今夜我不敢一個人睡,過會我要睡在這里?!?br/> 扶謙問:“有這么怕么?都多大的人了?!?br/> 扶萱提高了聲量:“怕怕怕,這地方也太多毒物了啊。我得聽到你的聲音才睡得著。我要是叫你,你就得應我!”
扶謙的聲音也不?。骸昂谩!?br/> “好”字一落,謝湛眸色一驚。
堂兄妹……共居一室?
他自是不知道,扶謙的屋和隔壁的屋子中間有一扇隔門,扶萱說“睡在這處”,指的是隔門另一側(cè)的小榻。
她關(guān)上隔門,提高音量的時候,還能與扶謙對上話,并非與扶謙真的居于一室。
可這些,謝湛看不到。
他定在原地,腦中閃過扶萱邀請他去丹亭、施救謝原、攀上扶昀的背、熟練邁進百花樓、拍謝原肩上落花、扯自個袖子、撲他身上……種種場景。
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崩塌。
他心中將將破土的欣悅,像突地遭受了沉重打擊,怯懦地往來處,極速躲了回去,瞬間就消失地無蹤無影。
他恍然大悟,扶萱對他的幾番依賴,并非獨有。
在恐懼橫生的環(huán)境中,她若是害怕,對每個認識的人,她似乎都會如此。對他、對她的兄長、她的堂兄,甚至,或許,還可以對毫無關(guān)系的謝原。
喜愛飲酒、出入花樓、與旁的男郎舉止親密……
那些關(guān)于她行事放浪的傳言,這時飄進來謝湛的腦中,與他的記憶糾纏在一起。
他不禁再次疑惑,她這般,行事無規(guī)無矩,往后掌管這規(guī)矩無雙的謝家宗族,當真可以么?
夜涼如水,涼不過謝湛眼底的冷意。
謝湛黑沉著臉回了自己的院子,在經(jīng)過那個蛇罐時,他搖頭自嘲一笑。
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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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明月山莊正門。
管事領(lǐng)著眾人,神色恭敬地垂首站著,送別謝湛與他的準夫人。
謝湛用折扇掀起馬車窗簾一角,在縫隙中看了一眼,扶萱攙著扶謙的胳膊十分緩慢地朝扶家馬車走,眉眼帶笑,一副親昵。
根本沒往他這處看上一眼。
他一時竟然想不明白,自個來這明月山莊一趟,究竟是來作甚來了。
他輕嗤一聲,收回折扇,冷聲開口:“石清,你還杵著做甚?”
這樣的語氣,不難聽出滿滿責備的意味。
車轅處的石清脊背一涼,待反應過來,公子這是不等扶家了,只好揚起馬鞭,駕車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