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鴛鴦有點不情愿,你看那爛泥和著水,里面還有干草雜葉什么的,看起來就不舒坦。她不敢違逆賈母的話,干脆變成一只嬌俏的青玉狐貍,額頭一點金毛特別漂亮。要說這變了原形動作真快,沒多久,火炕就做好了。
這邊襲人把石板插干凈,鋪上鎏金絲綴紫紗邊的厚褥子,屋外金鴛鴦把火一燒,沾了泥水的手把風(fēng)箱拉得跟個轉(zhuǎn)輪一樣?;鹈缬縿尤鐜r漿,煙氣更猛了,像只發(fā)情的野獸,沖出煙道,又噴出老高。
暖閣更暖,賈母、王夫人,還有一應(yīng)大小丫鬟驚呆了眼神。金鴛鴦從外面進來,差點以為盞茶功夫變了天地,在這暖閣之中,竟然好像四月春風(fēng)般溫暖。
賈母眉開眼笑,樂道:“好個寶玉,這冤家,到底念著我老人家,是個有孝心的?!毙睦飳挸?,看襲人也順眼,心疼道:“看看,好端端的一個妙人兒,折騰到跟個泥猴子似的。鴛鴦,你讓丫鬟們燒了水來,給襲人洗洗干凈?!?br/> 襲人巧妙言道:“老祖宗,你可就把我和鴛鴦姐姐看在眼里了?!?br/> 這句話妙,真妙!樂得金鴛鴦看她特別順眼,連忙招呼小丫頭們弄熱水來。
襲人攔了她們,說了外面大灶臺和炕面上火門的用處,引起一陣歡笑。炭盆火小,以前取個熱水,都是找大廚房現(xiàn)燒,不方便,也很累人?,F(xiàn)在簡單了,外面的大灶臺火毒的很,燒水也容易的很。
炕上的火門更好,要是老祖宗想煮茶了,或是溫酒,只需往上面一放,省了丫頭們不少累。一時間,屋里的大丫鬟小丫鬟,看襲人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那叫一個親切。
襲人促狹道:“你們別這樣看我,害怕。其實是寶二爺?shù)墓?,為了研究這東西,寶二爺親自動手了呢,你們看我跟個泥猴子似的,咱們寶二爺,那才叫真的像。”
賈母聽了,疼得窩心,“這冤家,這冤家……”酸溜溜的叫了兩聲,埋怨道:“你說寶玉也弄得跟泥猴子樣?真是……妥妥的不成個道理。他可是府里的少爺,沒來由弄這種下三濫的東西,不是又犯了癡?。俊?br/> 又癟嘴,又跺腳的。她想起寶玉念著她,那叫一個安逸,但想及寶玉滿身泥水的樣子,心里直抽抽。
王夫人湊趣道:“老祖宗,您也別怪寶玉。他是不知道哪本雜書上聽到個法兒,弄來孝敬您老呢?!?br/> 賈母喜笑顏開,取了隨身一件心愛的把件,再一想,連著雀金裘一并給了襲人,讓她帶給寶玉。
襲人嚇得往后縮。把件不算什么,多少她都敢收,但是雀金裘……府里傳言,這可是老祖宗壓箱底的三件寶貝之一。
賈母笑道:“我讓你給寶玉,又不是給你,有什么不敢收的?這雀金裘不值什么,抵不過寶玉這般孝心,只是冬暖夏涼,在外面穿著最是合適不過。我看寶玉憋了許久,以他的性子,又要做那翻墻的小賊,躲過政兒到外面頑?!?br/> 襲人這才敢收,心里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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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有個好處,就是禮尚往來。
寶玉被七八個小丫頭圍了,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襲人、晴雯、麝月在旁邊笑,林黛玉也帶人回來了,盯著一堆禮物發(fā)呆。
沒多久,晴雯把眼睛豎起來,小丫頭們受了驚,一窩蜂的跑外面去了,剩下寶玉翻看各房的回禮。
老祖宗回禮:綠玉把件、雀金裘;
賈璉、鳳辣子回禮:古冊一本;
李紈回禮:親繡香囊一個;
賈元春回禮:九彎素紋鐲;
賈迎春回禮:沉甸甸包袱一個;
賈探春回禮:口頭傳話一句;
賈惜春回禮:十扣紙一張;
趙姨娘、賈環(huán)回禮:平安符一個。
寶玉先看古冊,沒兩眼就丟在一旁。沒錯,是古冊,這鳳辣子真是愛財如命,拿了一本孔圣的《詩經(jīng)》回來,50年前的版??上Э资ノ拿谔煜?,除非圣人首書、半圣謄書,或者大儒以及大學(xué)士、學(xué)士的手抄本,別的都不值錢。
李紈、趙姨娘那邊的回禮中規(guī)中矩,他也認了,領(lǐng)情。趙姨娘的例錢少,說是主子,其實算半個奴才;李紈的例錢跟他以前一樣,都用在了賈蘭身上,留不住什么錢。
倒是賈探春的傳話,讓他頗以為然。
賈探春在傳話中言道:邢夫人看似服了軟,心里憋著狠呢。她會幫寶玉盯著邢夫人,要有風(fēng)吹草動,第一個通知他。
最毒婦人心,寶玉不可能天天防著邢夫人,茗煙這個不成熟的內(nèi)管家,也不是能用在府里主子身上的,有探春幫忙,他輕快不少。
再看賈惜春的十扣紙,是個不錯的東西,價值50兩銀子,要是他想作詩寫詞了,這張十扣紙,能承載一篇名動級別的詩詞。
當(dāng)然,現(xiàn)在不寫。
寶玉把十扣紙遞給襲人,讓她幫忙收了,這才拿起賈元春送來的九彎素紋鐲,只見是個白玉做的鐲子,手感細膩,觸手溫潤,里面隱約有條彎彎繞繞的云紋,看起來一片朦朧,滿目縹緲,是個有靈氣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