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儀方面,秦可卿是個好夫子。
寶玉用了三天,把關(guān)于五禮的事情著于紙上,依次分類,逐條記下了,按照秦可卿所說,只要把平日里的一些學(xué)會,剩下的,知道就好。
【用了三天學(xué)會一門,看起來三門課程是很簡單的,但是剩下的兩門,委實難學(xué)?!?br/> 寶玉撫摸桌上一把長弓,低聲吟哦:“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這成圣之路比蜀道要難了無數(shù)倍,只是個秀才大考,真?zhèn)€讓我撓頭急慌了。”
長弓是三眼弓,一眼直射兩眼拋射,適合初學(xué)者,是賈探春派人送來的。賈探春有趙姨娘和賈環(huán)拖累,能給他專門制作這個兩百兩銀子的三眼弓,已然耗費(fèi)了全部身家。說不得,連隨身的金釵玉鐲都給賣了。
這一點(diǎn)寶玉領(lǐng)情,同樣的,賈探春也是領(lǐng)他幫著說話的情分。
你對別人好,別人就對你好,這點(diǎn)寶玉懂得,可惜的是小賈環(huán)不懂。聽說最近賈環(huán)刻苦用功,日夜陪在林修竹的身邊。兩人卯足了勁兒,要在秀才大考上,給他寶二爺好看。
壓力更大,畢竟,他賈寶玉不會騎馬,也不會射箭。
【任爾東南西北風(fēng),可這些個人啊,未免太高看我賈寶玉了,要用十二級的狂風(fēng),非得把我吹折了去?!?br/> 寶玉笑呵呵的,把碎花軟黃玉四方硯塞進(jìn)袖子里,又抓了三眼弓,向著屋外走。
王善保和李貴在院子里打磨力氣,他看了看,好生羨慕。也不喊這兩個,自顧自的出了院子,去南院馬棚。
堂堂國公府,還沒誰敢進(jìn)來撒野。
他走了五六里路,一路上,丫鬟小廝們都笑嘻嘻的行禮,有些熟份的用不著行禮了,湊過來問話討好兒。寶玉讓他們把從鄉(xiāng)下探親帶回來的野味拿去給晴雯,這方面的,都是晴雯在管。
【這幫臭小子,壞丫鬟,知道我的門臉掙了錢,那是一點(diǎn)不客氣了。也罷,人家想著我的好,要送野味,怎么也不能虧待別人?!?br/> 寶玉笑罵了幾個最熟絡(luò)的,讓他們以后多送些,也多拿點(diǎn)銀子。他這身子骨吃不下太多東西,只能吃得精細(xì)些了,算是貼補(bǔ)下自個。門臉那掙了許多銀子,十扣紙和靈脂墨的消耗足夠貼補(bǔ),就是聽襲人講,那鳳辣子找過她呢。
是打聽門臉的事情,說白了,就是問到底能掙得多少銀子。寶玉知道襲人不會說,但是以鳳辣子的本事,早晚要打聽出來,也早晚會喊他見上一遭。
有銀子的地方,絕對少不了鳳辣子……
這一路長了些,有點(diǎn)疲累。寶玉剛進(jìn)南院馬棚,扯了焦大的杌凳就坐——焦大被他帶進(jìn)了榮國府,賈蓉和賴二吭都沒膽子吭一聲。他的那句‘送去見老太爺’,真?zhèn)€嚇壞了兩個憊懶東西。
焦大在南院馬棚喂馬,跟寧國府的馬圈是一個活計,反而做得開心。他從馬棚里拖出個三條腿的凳子,歪八七扭的坐了,倒了酒,燜一口,賊香,滿足的呼出一口氣。
“寶二爺,您真是實在人,說是好酒好菜供著,那就是好酒好菜供著。好菜無所謂,這好酒,我可二十年沒有喝到了?!?br/> 寶玉笑吟吟的道:“是感謝你救過老太爺,還有在府上幾十年的辛苦?!?br/> “我知道,您寶二爺說一是一,對咱們下人也好?!苯勾蟀押由系温涞木埔憾紱]臉皮的舔了,道:“就賈代儒那老不休,你都能給兩篇名動,我這把老骨頭給點(diǎn)好酒好菜怎么了?要是再亂說話,還要給個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呢?!?br/> 寶玉瞇起眼睛,這是說反話懟他。
焦大斜楞眼睛看他表情,見他沒有變化,仰天嘆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您沒說假話。要是我再敢往外吐不恰當(dāng)?shù)氖拢热缗阑摇煤煤?,我不說了,再說要死人。天可憐見,老太爺那般英雄的人物,賈政那小子雖然迂腐,但也是個念舊的,怎么出了你這么個小魔星?你和賈雨村,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膫尉??!?br/> 瞧這話說的,響當(dāng)當(dāng)?偽君子?兩個詞能牽扯到一塊兒?寶玉知道這老家伙什么意思,是說反話譏諷他呢。從他到這來,老東西就沒一句好話。
不過呢,說賈雨村是個偽君子,這點(diǎn)深得他心。
搖搖頭,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點(diǎn)見解。聽說你二十年不管事了,要么在喝酒,要么醉倒在馬棚,怎么知道這許多的事情?既然老了,就退了吧,別想太多沒用的?!?br/> 焦大呆了片刻,問道:“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
“當(dāng)然是好奇,為什么我會知道這么多的事情?!?br/> 寶玉搖搖頭,沉聲道:“你是有功的老人,有點(diǎn)渠道,有點(diǎn)本事,那是應(yīng)該的。只要管住自己的這張嘴,我愿意以晚輩禮待你到老去了,也能給你風(fēng)光的好發(fā)送?!?br/> “要是我管不住呢?”
“那就送你走,再給你風(fēng)光的好發(fā)送?!?br/>